火车规律的轰鸣声取代了棠城的市井喧嚣，窗外的风景从熟悉的街巷逐渐变为广阔的田野，然后是连绵的山丘。裴若溪靠在窗边，手里依旧握着那张素白宣纸，指尖反复摩挲着“壮志”与“昔日言”几个字，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裴妈妈看着女儿沉静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将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的小桌板上。“心里难受就跟妈妈说说话。”
裴若溪转过头，努力笑了笑：“妈，我没事。就是……有点空落落的。”这种“空”并非失落，而是一种饱满喧嚣后的骤然寂静，像一场热闹盛宴散场后，余音仍在耳边回响。
“朋友就是这样，”裴爸爸从前座回过头，语气温和而睿智，“聚时一团火，散时满天星。但只要心里惦记着，距离再远，光也能照到彼此。”
裴若溪点点头，将宣纸小心收好。她打开手机，“海棠依旧”的群聊已然沉寂，想必朋友们也各自踏上了归途，或是沉浸在与她类似的离愁里。她没有立刻发言，只是点开了相册，一张张翻看这个假期留下的照片——海棠树下重聚的合影、面馆里蒸腾的热气、河滨公园的落日、元宵灯会的璀璨，还有最后车站那张，每个人都在努力微笑的送别照。
她选中了车站那张，设置了手机屏保。
几个小时的旅程在思绪纷飞中过去。当广播提示即将到达目的地时，一种奇异的割裂感涌上心头。身体即将回到那座已然生活了一年多、却始终觉得少了点根系的南方城市，而灵魂的一部分，似乎还留在棠城，留在那棵海棠树下，留在朋友们身边。
新家的窗户依旧对着陌生的街道。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因长时间关闭而产生的、略带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棠城家中那种常年萦绕的、温暖的生活气息截然不同。放下行李，巨大的疲惫和迟来的伤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甚至没有力气整理，只是将自己摔进沙发里，望着天花板发呆。房间里静得可怕，仿佛能听到灰尘缓缓落下的声音。
就在这时，手机接连震动起来，是“海棠依旧”群聊的提示音，清脆地划破了满室寂静。
云卷云舒：[一张摆满新发课本和练习册的书桌照片]
云卷云舒：报告组织！已安全着陆，并即将被知识的海洋淹没！想你们！！！[哭唧唧]
修远（篮球版）：[一个空荡荡的篮球场，篮筐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零零]
修远（篮球版）：球场都空了……感觉投篮都没劲儿了。@若水 到了没？
依依不舍：我也到家了。正在把带回来的毛线整理好，准备开始新的“工程”。@若水 一切顺利吗？
瑾辰：到了吗？
看着屏幕上接连跳出的消息，看着那些熟悉的关心和搞怪，裴若溪忽然觉得，那股沉闷的空气仿佛被凿开了一个小孔，有新鲜的风透了进来。她吸了吸鼻子，坐直身体，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若水：刚到新家。这里好安静，有点不习惯。
她发了一张从自家窗户看出去的、与棠城截然不同的城市夜景。
消息几乎是秒回。
修远（篮球版）：不习惯就多跟我们唠嗑！哥们儿随时在线陪你解闷！
云卷云舒：抱抱！我们也在！你看我的作业山！（又发了一张作业堆成小山的照片）
依依不舍：慢慢来，习惯了就好。你看，我们都在不同的地方，看着不一样的夜空呢。
瑾辰：静能生慧。习惯就好。
依旧是言简意赅，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安抚她。
裴若溪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了行李箱。最先拿出的，是那本牛皮笔记本和苏瑾辰送的钢笔。她将笔记本端正地放在书桌正中央，钢笔平行地放在一旁。然后，她拿起手机，对着这个简单的构图拍了一张照片。
若水：[笔记本和钢笔的照片]
若水：已就位。下一句，我会好好写。
没有更多的言语，但这个举动本身，就是最有力的回应。她告诉他们也告诉自己，离别不是停滞，而是另一段征程的开始，那场未完成的飞花令，将以另一种方式，在各自的天地里，继续下去。
群里立刻被“加油”、“期待”的表情包刷屏。
夜色渐深，裴若溪开始动手整理行李，将带有棠城气息的物品一件件归位。当她将徐依依送的杯垫放在书桌上，将宋云舒的饼干盒放进零食筐，将程修远塞给她的大白兔奶糖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时，这个原本清冷的房间，似乎一点点被熟悉的温暖填满。
她知道，山水未必遥远，心意可寄长风。棠城的海棠树正在积蓄力量，等待春天的绽放；而她，也将在这座新的城市里，带着他们的祝福和期盼，怀着“壮志”，铭记“昔日言”，开始书写属于自己、也终将与他们会合的新篇章。
窗外，是陌生的灯火；窗内，笔记本的扉页依旧空白，但握笔的手，已不再犹豫。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