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生活枯燥而紧绷。每天,林晚意大部分时间都对着电脑,分析“林薇”身份时获取的那些加密账目碎片,尝试将它们与“巢穴”及陆淮舟那边不断传来的、关于陆振坤国内资产流向、人际网络的新情报进行交叉比对,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证据链条。
陆振坤的反扑比她预想的更加疯狂。短短几天,国内已有两名与“蝰蛇”案有间接关联的证人“意外”身亡,一处关键物证存放点遭遇不明火灾。陆氏集团内部也暗流涌动,几位原本中立或偏向陆淮舟的元老,态度开始变得暧昧。显然,陆振坤正在利用他多年经营的势力和“暗桩”的能量,做最后的挣扎,试图抹去一切痕迹,并将水搅浑。
陆淮舟的压力可想而知。他们的通讯变得极其简短和规律,通常只在深夜进行,内容仅限于必要的情报交换和安全确认。林晚意能从他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那份沉重的疲惫和冰冷刺骨的怒意。他在国内,正与时间赛跑,与那张无形的保护网正面交锋。
这天深夜,又一次例行通讯后,林晚意正准备关闭设备,陆淮舟的信息却再次跳了出来,内容与往常不同:
“明天,会有人给你送一样东西。”
林晚意微微一愣:“什么东西?”
“看了就知道。”陆淮舟卖了个关子,“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按计划行事,保护好自己。”
通讯就此切断。
送东西?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林晚意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但更多的是对陆淮舟安排的信任。
第二天午后,安全屋的门铃被按响,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节奏。林晚意警惕地通过猫眼观察,门外是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面孔陌生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包装严实的纸盒。
她打开门,接过盒子。快递员什么也没说,对她点了点头,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关上门,反锁。林晚意将盒子放在桌上,仔细检查。外包装没有任何标识,重量很轻。她戴上手套,小心地拆开。
里面是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她的心莫名一跳。
打开首饰盒,里面没有璀璨的钻石或宝石,只有一枚戒指。
戒指的造型很特别,不是传统的钻戒,而是一枚造型简约、线条流畅的铂金指环,指环的中央,镶嵌着一颗不大、但切割极其精巧的……黑钻。
黑钻在室内光线下,并不十分耀眼,却散发出一种沉静、神秘、内敛的光芒,如同暗夜中最深邃的星辰。
戒指下面,压着一张对折的卡片。
林晚意拿起卡片,展开。上面是陆淮舟凌厉而熟悉的字迹,只有一句话:
“黑暗中的光芒,与你同在。”
没有署名。
林晚意怔怔地看着那枚黑钻戒指,又看了看卡片上的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而有力地攥住了,酸涩、悸动、温暖……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他送她戒指。
不是求婚,不是宣告所有权。而是在这最黑暗、最危险的时刻,用这样一种方式告诉她——他记得她,他牵挂她,他与她同在。
黑暗中的光芒。
他说的是这枚黑钻,还是……她?
亦或者,两者都是。
林晚意缓缓拿起那枚戒指。冰凉的铂金触感,很快被她的指尖焐热。她犹豫了片刻,最终,将它戴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尺寸竟然……刚刚好。
黑钻在她修长的手指上,并不显突兀,反而奇异地和谐,仿佛它本就该属于那里。
她抬起手,看着那枚在光线下流转着幽暗光泽的戒指,心底那片因为连日潜伏和高压而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抹微弱却执着的“黑暗之光”,悄然融化了一角。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承诺。这只是一个标记,一份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彼此确认的印记。
但,足够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意依旧埋头于情报分析,指尖敲击键盘时,那枚黑钻戒指会偶尔碰到键帽,发出轻微的声响,提醒着她它的存在,也提醒着她,远方那个正在为她、为他们共同的目标,浴血奋战的男人。
陆淮舟那边的通讯频率更低了,传来的信息也越发简短,但每条信息背后蕴含的杀伐和推进,林晚意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国内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这天,她终于从一堆看似无关的海外资金流水和几个空壳公司的交叉控股关系中,发现了一条极其隐蔽的线索——一笔数额惊人的资金,在绕过无数道洗钱程序后,最终流入了境内一家看似与陆家毫无关联、实则为陆振坤情妇暗中控制的慈善基金会账户。而这家基金会,近三年来,一直与几位位置关键、但风评有争议的政界人物保持着“密切合作”。
这很可能就是陆振坤用来笼络和贿赂“保护伞”的关键渠道!也是将“暗桩”网络具象化的铁证!
她立刻将这条发现加密传输出去,标注为最高优先级。
信息发出后不久,她收到了陆淮舟的回复,只有两个字:
“收网。”
收网!
林晚意精神一振!这意味着,陆淮舟和陈局那边,已经掌握了足够扳倒陆振坤的证据,准备发起总攻了!
几乎是同时,安全屋外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不是约定的暗号,而是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微声响!
有人来了!而且来者不善!
林晚意瞬间警醒,立刻关闭所有电子设备,清除使用痕迹,同时快速移动到预定的紧急逃生通道入口——一个隐藏在书架后的暗门。
就在她刚刚闪身进入暗门,将书架恢复原状的瞬间,安全屋的正门传来一声巨响,被暴力撞开!
“搜!仔细搜!人肯定还在附近!”一个凶狠而陌生的声音吼道。
是陆振坤派来灭口的人!他竟然连这个隐秘的安全屋都找到了!看来他的反扑已经到了不顾一切、鱼死网破的地步!
暗门后是一条狭窄陡峭的、通往建筑内部维修管道的楼梯。林晚意没有丝毫犹豫,顺着楼梯快速向下,同时从腰包里掏出那把手枪,子弹上膛。
头顶上,传来翻箱倒柜的巨响和恼怒的叫骂。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栋建筑!
按照预先规划的逃生路线,她从维修管道潜入地下车库,那里应该有一辆备用的摩托车。
然而,当她悄无声息地推开管道出口的格栅,目光扫向预定的停车位时,心却猛地一沉——
车位是空的!
备用车辆不见了!是被陆振坤的人发现了,还是……出了别的意外?
没有时间细想,追兵的脚步声似乎已经沿着管道追了下来!
林晚意一咬牙,闪身出了管道,贴着车库冰冷的墙壁,快速向另一个出口移动。她必须靠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刚跑到车库转角,迎面就撞上了两个持枪的黑衣男人!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直接遭遇,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
林晚意已经扣动了扳机!
“噗!噗!”两声加装了消音器的枪响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沉闷。两个男人应声倒地。
但枪声也彻底暴露了她的位置!
“在那边!”
“抓住她!”
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林晚意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向着记忆中的、车库通往地面小巷的紧急出口狂奔。子弹打在身旁的车辆和水泥柱上,溅起火花和碎屑。
生死时速!
就在她即将冲到紧急出口那扇厚重的防火门前时,侧面一辆原本静止的黑色轿车,车灯骤然亮起,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加速,朝着她狠狠撞了过来!
刺目的灯光晃花了她的眼,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林晚意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扑倒,同时抬手对着驾驶座连续开枪!
“砰!砰!砰!”
轿车的车窗碎裂,但车子因为惯性,依旧带着恐怖的动能,擦着她的身体轰然撞上了防火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林晚意被气浪掀飞,重重摔在地上,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一阵发黑。左臂传来剧痛,可能骨折了。
她咬着牙,试图爬起来,却发现刚才那一下摔得太重,一时竟使不上力气。
而周围,至少还有四五个持枪的男人,正呈扇形围拢过来,枪口冰冷地指向她。
为首的一个,脸上带着狞笑,一步步逼近。
“林小姐,或者……夜莺小姐?游戏结束了。”
林晚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右手死死握着手枪,但子弹已经打空。左臂剧痛,无法用力。她看着那些逼近的枪口和狞笑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难道……就要结束在这里了吗?
不!
她脑海中闪过陆淮舟的脸,闪过那枚黑钻戒指,闪过“收网”那两个字……
她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
就在她准备拼死一搏的瞬间——
“吱——嘎——!!”
一阵尖锐到令人牙酸的刹车声,在车库入口处炸响!
紧接着,引擎疯狂的咆哮声由远及近,一辆通体漆黑、造型彪悍的越野车,如同脱缰的钢铁猛兽,以决绝的姿态,一头撞开了挡路的车辆,蛮横地冲进了车库,车灯雪亮,如同探照灯般,瞬间将围住林晚意的几个人笼罩其中!
“什么人?!”围捕者惊怒回头。
回答他们的,是越野车副驾驶车窗降下后,伸出的、握着冲锋枪的稳定手臂,以及——
“哒哒哒哒——!!!”
炽热的火舌喷吐,子弹如同暴风骤雨,瞬间将最近的两个围捕者打成了筛子!
“上车!”
一个熟悉到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穿透激烈的枪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是陆淮舟!
他竟然来了!在这个最不可能、也最危险的时刻!
林晚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咬着牙,用尽最后力气,连滚带爬地冲向那辆如同救世主般出现的黑色越野车!
驾驶座的车门猛地打开,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伸了出来,精准地一把抓住了她完好的右臂,巨大的力量传来,瞬间将她整个人拽进了车里!
“坐稳!”
陆淮舟低吼一声,猛打方向盘,越野车轮胎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尖鸣,一个近乎漂移的甩尾,调转车头,撞开另一侧试图阻拦的车辆,朝着车库另一个出口,绝尘而去!
身后,是气急败坏的叫骂和零星的枪声,但很快就被引擎的咆哮彻底淹没。
林晚意瘫在副驾驶座上,剧烈地喘息着,左臂传来的剧痛让她额角渗出冷汗。她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陆淮舟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战术面罩,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在车内仪表盘幽蓝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狂暴的戾气和……一丝尚未散去的、看到她受伤后的心疼与后怕。
他一手稳稳操控着方向盘,将车子开出疯狂的速度,在夜晚城市的街道上灵活穿梭,甩开可能的追踪;另一只手,却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沾着灰尘和血迹的右手。
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坚持住,”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有些闷,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我们回家。”
回家。
林晚意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向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在颠簸中依旧闪烁着幽暗光芒的黑钻戒指。
泪水,毫无预兆地模糊了视线。
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劫后余生、尘埃落定的巨大冲击,和被紧紧守护着的、汹涌澎湃的安全感。
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重重地、哽咽地“嗯”了一声。
车窗外的城市夜景飞速后退,灯火流转。
而车内,两只紧紧交握的手,和那枚黑暗中的光芒,成为了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最坚实、最温暖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