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陈局的离去，像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颐和堂，带走了表面的客套，留下了沉甸甸的现实和无声的硝烟味。

老夫人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对陆淮舟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去吧，我歇会儿。”

陆淮舟微微颔首，操控轮椅转身。林晚意跟上，两人沉默地离开颐和堂。

回西厢院的路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比来时更加凝滞。那层薄薄的、维持着表面合作的窗户纸，被“国家安全”和“清扫行动”彻底捅破。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知晓了自己更深层的秘密。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受。仿佛两个在黑暗中互相提防、摸索前行的旅人，突然被一道强光照射，看清了对方手中握着的、并非指向自己的武器，而是指向共同敌人的利刃。惊愕，审视，然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命运共同体的联结感。

然而，信任的建立并非一蹴而就。知晓了共同目标，不代表就能毫无保留。

回到西厢院书房，陆淮舟关上门，隔绝了外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处理文件，而是操控轮椅来到窗边，看着外面，背影透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现在，你知道了。”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没有回头。

林晚意站在书房中央，看着他的背影。“‘清扫行动’，‘蝰蛇’。”她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所以，你昏迷，苏醒，伪装，都是为了这个？”

“一部分是。”陆淮舟回答得模棱两可，“车祸不是意外。对方想让我永远闭嘴，或者，成为一个无法碍事的‘植物人’。”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晚意：“而我，需要这个‘弱势’的身份，来降低他们的戒心，方便调查。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能留在我身边，却不被过多怀疑的‘掩护’。”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意思不言而喻。她这个“冲喜”来的、背景相对简单的“陆太太”，正是绝佳的掩护。

林晚意瞬间明白了。从一开始，她就被卷入了一场远超她预料的、更高层面的博弈。无论是家族的逼迫，还是组织的任务，或许都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陆淮舟的需要。

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微愠涌上心头，但很快被理智压下。在国家安全面前，个人的情绪微不足道。更何况，他们的目标确实一致。

“你需要我做什么？”她直接问道，进入了任务执行模式。

陆淮舟对于她迅速的态度转变似乎有些意外，眼底掠过一丝微光。“‘蝰蛇’组织严密，行事谨慎，核心成员的身份隐藏极深。他们利用陆氏庞大的商业网络进行洗钱、情报传递和特殊物资的转移。我需要你利用国际刑警的身份和资源，从外部切入，调查那些与陆氏有异常资金往来、或者物流记录存在疑点的境外实体和个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重点是，‘蝰蛇’近期在境外频繁活动，似乎在寻找一件东西。弄清楚他们在找什么，至关重要。”

林晚意立刻联想到陈局提到的“大规模行动”。“你认为他们寻找的东西，与这次计划中的行动有关？”

“可能性极大。”陆淮舟眼神冰冷，“我们必须抢先一步。”

“我明白了。”林晚意点头，“我会立刻向组织汇报，调整调查方向。”

“注意方式。”陆淮舟提醒，“‘蝰蛇’的触角可能比我们想象的伸得更长，包括……你们组织内部。”

林晚意心头一凛。组织内部的“不明信号”……难道？

“我会小心。”她郑重道。

短暂的沉默后，陆淮舟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合作期间，你的安全，我会负责。”

这句话，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交易和警告意味的“跟紧我”，而是一种承诺。

林晚意看向他，他眼底是沉静的、不容置疑的认真。

她点了点头：“彼此。”

没有过多的言语，一种基于共同目标和严峻形势的、脆弱的同盟关系，在这一刻正式确立。

接下来的半天，两人在书房里进行了更深入的交流。陆淮舟提供了几条他怀疑的、与“蝰蛇”可能有关的境外线索和几个需要重点关注的账户代号。林晚意则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组织的情报库，补充了一些陆淮舟可能忽略的细节和关联方。

他们像两个最顶尖的拼图高手，将自己掌握的碎片信息一点点拼接，虽然离完整的图案还相距甚远，但轮廓已隐约可见。

效率之高，远超之前互相提防、各自为战的状态。

傍晚，福伯送来晚餐时，敏锐地察觉到书房里气氛的不同。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和试探，多了一种……专注于同一件事的凝练气场。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地布好菜，便退了出去。

用餐时，两人之间的沉默也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尴尬，而是一种各自思考、蓄势待发的平静。

“明天，”陆淮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忽然道，“我们回医院。”

林晚意抬眼看他。

“老宅虽然安全，但太多眼睛，不方便后续行动。”陆淮舟解释道，“而且，我也该‘康复’到可以离开这里，回到公众视野了。”

他需要从幕后，逐步走向台前，开始收网了。

林晚意明白他的意图：“好。”

夜色渐深。

林晚意躺在客房的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时间消化。陆淮舟的真实身份，清扫行动，危害国家安全的“蝰蛇”组织……一切都像是电影里的情节，却真实地发生在她身边。

而她，从一个被迫替嫁、暗中调查的商业间谍（在对方视角），变成了与国家安全战线上的隐秘战士合作的国际刑警。

身份的转换，目标的升华，让她心潮澎湃，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起身，再次检查了那个金属盒和数据传输记录，确认一切无恙。然后，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陆淮舟的书房还亮着灯。他应该也在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他们现在，是真正的盟友了。

尽管这联盟建立在国家利益之上，依旧脆弱，依旧充满不确定性。

但至少，他们明确了共同的方向。

林晚意轻轻呼出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任务，也为了……脚下这片土地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