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在“松园”别墅的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属于苏婉佩的庄园,一座与世隔绝的精致牢笼,埋葬了她曾经的青春与梦想。
时风月缓缓踏着着红砖小径而来,米色加绒皮衣衬得她身形纤细。苏婉佩的邀请来得突然,说要她来“聊聊近况”。
客厅里,水晶吊灯折射着阳光,苏婉佩穿着一身米色真丝家居服,正优雅地摆弄着茶具。她笑容温婉,眼神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风月,你可算来了!”苏婉佩热情地迎上来,“一个人在家,闷都闷死了。”
两人刚坐下,茶香氤氲。门厅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
杨歆煜走了进来。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蓝色西装,领带微微松开,显然是刚从公司回来。当他看到客厅里的时风月时,脚步猛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惊讶。
“妈?”他看向苏婉佩,又看向时风月,“你们……认识?”
“怎么,不欢迎我见见你未来的‘故事讲述者’?”苏婉佩笑着打圆场,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风月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下好了,咱们‘方舟乐园’的团队,可真是……缘分天定。”
杨歆煜的目光落在时风月身上,带着探究和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他没想到,这个让他心动、让他愿意展露脆弱的女人,竟然认识他的母亲。
“金陵真小。”时风月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地轻轻吹了口气,语气平静,眼神却深不见底。她的话像一句感叹,又像一句意味深长的质问。
总算是和他们两人不经意地会面了。这个时机,她早已等待良久。
气氛微妙了一瞬。
“可不是嘛。”苏婉佩笑着附和,“来,阿煜,坐下聊。风月现在可是我们‘方舟乐园’Pre-IPO的顾问,你不是正愁没人帮你打磨那份PPT吗?”
杨歆煜在时风月对面坐下,距离比在办公室近了许多。他拿出平板,调出“方舟乐园”Pre-IPO融资的PPT,屏幕上是“自然、记忆、共生”的核心理念。
“时律师,”他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公事公办,却掩不住眼神里的专注,“这是我们初步的方案,你看看,从投资人的角度,还有什么问题?”
时风月接过平板,快速浏览。她没有立刻评价,而是问了一个关键问题:“杨总,您打算如何向投资人解释,‘方舟乐园’在没有稳定现金流的情况下,如何支撑未来五年的运营?‘记忆之庭’、‘共生森林’这些模块,是成本中心,而非利润中心。您需要一个清晰的、可量化的‘造血’模型。”
杨歆煜眉头微皱,显然这个问题直击要害。他正要回答,时风月又补充道:“我建议,将‘方舟市集’的商业模式重新设计。与其免费开放给手艺人,不如引入‘会员制+分成’模式。同时,与高端文旅品牌联名,推出限量版艺术衍生品。这不仅能创造收入,更能提升品牌调性,让‘方舟’从‘情怀’走向‘可持续的商业’。”
杨歆煜听着,眼中渐渐亮起光。他没想到,她不仅懂法律,更懂资本的游戏规则。她的建议,精准、犀利,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将理想与现实结合的智慧。
“……很好。”他由衷地说,目光灼灼,“这正是我需要的视角。”
时风月微微颔首,正要将平板递还,余光却瞥见客厅墙壁上一幅被相框精心装裱的照片。照片里,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站在实验室里,神情专注而温和。
那张脸……
时风月的心猛地一跳。她站起身,走近几步,仔细端详。
“苏姐,这位是……?”她的声音很轻。
苏婉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哦,那是……杨修明。阿煜的哥哥。”
时风月忽然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名字——陆明远。以前的记忆碎片接上了。
她大学时学医的高中同学的同门师弟,那个在导师眼皮底下,偷偷剽窃她同学研究成果、并抢先发表在《柳叶刀》上的男人!当时她同学气得病倒,她四处奔走想讨回公道,可对方导师势力庞大,最终不了了之。而那个项目,那个关于“城市环境与神经退行性疾病关联性”的研究,其核心数据采集点,正是“金陵大学附属精神卫生中心”——也就是杨修明所在的科室!
“很厉害?”时风月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故作平静地问。
“厉害?”苏婉佩的语气带着妒意,“何止是厉害!他可是我们杨家的骄傲。在东海大学直博,导师是院士,他本人以第一作者身份在《柳叶刀》、《自然·医学》上发了多篇论文,是行业内的新星。这不,刚被金陵大学以‘杰出人才’引进,直接聘为副教授,还给了独立的实验室。”
时风月感觉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方舟乐园”的“自然疗愈”模块让她觉得如此熟悉——那根本不是杨歆煜的原创,而是他哥哥杨修明,用偷来的学术成果,为他量身定做的“商业包装”!
原来,这座所谓的“理想主义方舟”,其根基之下,早已埋着肮脏的窃取与不公。
“原来如此。”时风月收回目光,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真是缘分奇妙。”
送走时风月后,苏婉佩回到客厅。
杨歆煜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时风月远去的背影,眼神深邃。
“阿煜,”苏婉佩走过来,语气带着一丝忧虑,“我觉得时风月不能完全信任。一个管培生要往上爬,也并不是通过这种手段来实现的。我们不需要一个投行的经纪人。她太聪明了,而且,她似乎有点不对劲。她今天问杨修明的事,问得太细了。”
杨歆煜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她很特别。她看我的眼神,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好像能真正地看见我。”
“所以才危险!”苏婉佩急道,“她要是把我们和‘恒远’、和‘老鼠仓’的事联系起来……”
“不会的。”杨歆煜打断她,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偏执,“她不会反噬我。因为……”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温柔的弧度,“因为我希望,她能爱上我。这样,她就会心甘情愿地为我们着想。”
苏婉佩愣住了。她看着他的侧脸,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她从未拥有过的、炽热的光。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和时风月,都在利用彼此。而她唯一的孩子,她除了自己外在这世上唯一爱过的人的心,却正在不可控制地,滑向那个清冷、危险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