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脸上灿烂的微笑又回来了,他微笑着握握苏槐的手“哦,是你们的发小啊,幸会幸会。我带你们进病房”
两人跟着医生走了很长一段走廊,到了308病房的门前,门是关着的,但是苏槐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烛味道。
医生打开了门,一股浓郁的线香和蜡烛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中索绕着淡淡烟雾,墙上、床架上、桌子上到处都贴满了黄色的朱砂符,朦胧中一个黑发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坐在窗前,她长长的黑发过腰,上半缕头发被一只木钗束起,盘成一个丸子。下半边披散在背上,盖住了她穿的长长道袍上的八卦和骷髅头。分明就是一副道姑打扮。
房间各处摆着各种各样的符咒、香烛、纸钱、拂尘、招魂幡,掩盖住了坐在最里面窗台上的少女,海阴澜的眼眸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和海阳曦的恰恰相反。她无波澜的视线扫过站在妹妹后面的苏槐,抱着膝盖继续把视线投向窗外。
“姐?”海阳曦语气中带点不确定的靠近海阴澜
“嗯”海阴澜嗯了一声,似乎很是疲累
“姐,苏槐来找你了”海阳曦走进海阴澜,苏槐远远的站在一边。
“哦,海阳曦,你今天要骑自行车回家吗?”
苏槐被这一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整的愣了一下,接着就看向正淡淡看着他的海阴澜。
海阳曦噗嗤一笑:“姐,别装了”
“阳曦,你出去吧,我跟苏槐单独聊”海阴澜突然从窗台上跳下来,把海阳曦推了出去
“哎哎哎,姐,你不能……”
砰。门在海阳曦的脸前重重关上,海阴澜反锁了门,转过身抬眸看了苏槐一眼,便径直走过他,朝着柜子走去。
”你平常都是这么对你妹妹的吗?“苏槐问
海阴澜没有回答,她只是从柜子中取出了三根线香,拿蜡烛点燃,跪在了跪垫上面,口中说了一句:“该换香了”,虔诚的拜了三拜,把香插进香炉里面。
苏槐把手中的饼干包子放在了海阴澜的床头柜上,看着她上香跪拜,待她上好香起身,才开口:“这间室内我没有看见任何神像或者牌位,你在给谁跪拜供奉?”
海阴澜点纸钱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点燃纸钱,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却照不透她漆黑的眼眸:“我在向大道跪拜”
“大道?”苏槐注视着海阴澜起身坐到床上,便搬了个凳子坐到旁边。
“大道”海阴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抬头看向苏槐。苏槐看见她的领口里面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他们都说大道至简,又说大道运行一切,是万事万物的本源。“
”所以你就向大道跪拜?“
“我……”海阴澜垂下眼眸”我希望让这个所谓的不堪的大道,去改变我的命运。准确一点,是我和海阳曦的命运“
“你在云雾之巅的预言里面,看见的是你们以后的命运吧?“
“是”海阴澜抬起眼皮,直直的看向苏槐“或者也应该说不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再次给我放了一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进游戏的时间很早”海阴澜看着从香炉中飘出的烟,慢慢的说着“比阳曦早很多,她是十五岁进去的,我却是十一岁就进去了。比她早了整整四年”她笑了笑“当我从新宴宾客区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你可以想象我那时是有多么惊讶,多么惊恐。她出来的时候在登出口第一眼看到了我,我便骗她说我也是刚刚来到这个地方,呵呵,她很单纯,就这么相信了我,从来没有怀疑。从此我们两个就开始组队过副本,因为有如同生般的默契,成为了香槟塔排行榜的第三和第四名,成为了声名大噪的双生【魔女】【道姑】组合。”
“我为什么会这么早就进游戏?十岁那年,我的父母去出差,把我和阳曦留在奶奶家,奶奶家在一个山村里,虽然治安很好但是也很封建迷信。这个村子里有一所道观,我和妹妹喜欢跑过去玩,喜欢凑在神像面前看来看去。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喜欢乱跑,所以阳曦就走丢了“
海阴澜叹了口气:“我很着急,满道观的找她,叫她的名字。可我却在后山,遇到了一个老道”
年纪很小的时候海阴澜的警惕心就已经很强了,她慌张的在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中寻找着妹妹,可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一抹白。她绕过拐角,焦急地喊着妹妹的名字,却看到一个白胡子老道坐在那里,在开满莲花的池边静静打坐。
海阴澜想绕过他去找妹妹,那个老道却突然叫住了她:“唉,小姑娘,你在寻找什么呢?”
海阴澜回过头看向老道,漆黑的眼眸中毫无波澜:“我在找我妹妹,老爷爷,你有看见她吗?”
“你妹妹吗?”老道看着海阴澜,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是那个经常跑过来玩的白头发小女孩儿吗?她马上就会回来找你的,你不用担心,如果一味着急的去寻找、去抓住她,你反而会错过”
海阴澜走进老道“您说什么?”
老道士却没有回答,只是深沉的注视着她:“你是腊月初一子时最后一刻出生的?“
海阴澜知道一点农历和时辰,就回答“是的”接着又好奇地问“您怎么知道的?”
老道依然答非所问:“你妹妹是腊月初二丑时第一刻出生的?”
“是啊”海阴澜满脸问号“怎么了?”
老道的脸色却大变,他注视着海阴澜的脸,口中喃喃自语起来。
海阴澜被老道士的视线看到有些发毛,她后退几步,却不小心踩到了莲花池旁边的青苔上,一个没站稳便掉入了莲花池中!
海阴澜是会游泳的,她在落水的一瞬间就冷静下来,待身体平衡了便开始向上游去,但突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脑海中像是被一根棍子搅乱了般,让她无法清醒,海阴澜呛了几口水,努力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池底的一只花,这支花生长在淤泥中,十分显眼、花朵看起来像是玫瑰,但一根植株却生长着两朵一黑一白的、含苞待放的玫瑰。她们紧紧靠在一起,似乎难舍难分。但周围迅速黯淡了下去,两朵玫瑰花苞开始生长,她们争相绽放,白色的花却开始枯萎,花瓣卷曲变黄,最终凋谢。黑色的花朵独占一枝,但却也开始枯萎……最终覆灭在淤泥中。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彻她的耳畔;
“子末丑初生,寅中亥生灭,极阴极阳时生,自始即缠绵纠结,相倚相违,分离则哀,相聚则競。如同日月,难共辉煌天际,终有一魂,殒于对方念欲深渊……“
“此为双生之花。”
————
海阴澜面色苍白、浑身湿透,黑色眼眸没有了光亮,一动不动的,像是一具丢了魂的躯体被中途跑回来找姐姐的、神色惊恐的海阳曦半拖半拽的运回了家。海阴澜的手中紧紧抓住一朵花——或者应该说是两朵一黑一白的花,紧紧地挤在一起,生长在同一植株上。
从此之后,海阴澜就疯了。
她拒绝跟担心慌乱的父母和妹妹共处一室,一旦任何一个人跟她待在一起,她就会使劲尖叫、摔东西,推搡他们,让他们离开她的房间。
在一次又一次的对着不明所以却不断试图一次一次的进来,和她待在一起的海阳曦尖叫、咒骂,哭叫踢打,把她推出房间后。海阴澜彻底放弃了,她开始绝食,希望自己能够死去,去代替‘因果池’中的预言,让自己变成那个被欲望吞噬的人,当那朵恶之花。
她就像一朵花般枯萎,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每天呆滞的盯着天花板,因为没有营养的摄入日渐消瘦,可却不敢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知道,在她的心底,她还在希望自己能活下来,毕竟怎么会有人希望自己去死呢?
她为这个本能般的欲望而感到羞愧、慌乱,纠结。她开始自残,开始毁坏她能够到的任何物品,禁止任何人进她的房间,拒绝见她的妹妹。
经过长达几个月的拉锯战,海阴澜的父母终于放弃了。他们把他送到了一个郊区的精神病院,终于硬生生的把这两个姐妹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