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光阴总是走得最急，像指间漏下的沙，握不住，留不得。自乐蒂安神国那场血色风波后，苏特眼底的猩红便再也未曾褪去。神彩布下的记忆障如同薄纱，将那场惊心动魄的星际厮杀，轻轻掩成了一夜罕见的极光。
父母见女儿眼眸染上这般独特的色泽，只当是天地灵秀的馈赠，非但不忧，反倒时常对着镜子赞叹：“我们屿殒这双眼睛，真是世间独一份的好看。”邻里亲友见了，也纷纷附和，说这是福气的征兆。久而久之，苏特自己也渐渐习惯了这抹红，只在偶尔夜深人静时，指尖抚过颈间空荡荡的痕迹——那枚碎了的银花吊坠，神雾哥哥说帮她修好，却再未提起——才会恍惚想起，自己或许本该是不一样的。
岁月流转，当年那个会因为摔破膝盖而哭鼻子的小女孩，转眼就到了上初中的年纪。阮家别墅里，难得闹起了不小的动静。
“我不！我就要去青藤中学！”苏特叉着腰站在客厅中央，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穿着一身粉色的公主裙，小脸涨得通红，那双猩红的眼眸里满是倔强，像一头不肯认输的小兽。
阮明远坐在沙发上，眉头微微蹙起。他看着自家女儿，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屿殒，爸爸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启明中学，那里的师资和环境都是最好的，为什么非要去青藤？”
“因为维家在青藤！”苏特脱口而出，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和维家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不然我就不上初中了！”
她说着，眼圈便红了，鼻尖微微抽动，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林婉清连忙走过去，将女儿搂在怀里，心疼地哄着：“好了好了，我的宝贝不哭。”她转头看向阮明远，眼神里带着几分求情，“明远，既然孩子想去，那就让她去吧。青藤中学也不差，再说有维家那孩子照着，我们也放心。”
阮明远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王维家，那是住在隔壁小区的孩子，性子沉稳，待人真诚，和自家女儿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得像亲兄妹。这些年，苏特走到哪里，王维家几乎就跟到哪里，倒是让他们省了不少心。
“罢了，”阮明远终是松了口，“那就去青藤。”
苏特立刻破涕为笑，搂着林婉清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妈妈！谢谢爸爸！”
事情看似定了，可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青藤中学是市里有名的公立中学，校规严格，尤其是对校服的要求，更是不容置喙。林婉清为了让女儿顺利入学，直接捐了两千万给学校，建了一栋现代化的教学楼。校方自然对苏特格外关照，可唯独在校服这件事上，始终不肯松口。
开学第一天，苏特穿着一身月白绫罗小衫，领口绣着细碎的缠枝莲，下身是同色的百褶裙，裙摆扫过地面时，隐有流光闪动。这般华贵的装束，一走进青藤中学的校门，便引得无数人侧目。
教导主任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为难：“阮小姐，按照校规，学生上学必须穿校服，还请您……”
“我不穿。”苏特皱着眉，语气干脆利落，“这衣服不好看，穿着不舒服。”
她从小锦衣玉食，穿惯了量身定制的衣物，哪里受得了校服的束缚。当天下午，苏特便气鼓鼓地回了家，把书包一扔，就对着林婉清告状：“妈妈，学校非要我穿校服，我不喜欢！”
林婉清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她的女儿，何曾受过这般委屈。当下便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了青藤中学校长。
“校长先生，”林婉清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我女儿不喜欢穿校服，这件事还请你通融一下。至于学校的经费，我可以再捐一千万，用于改善教学设施。”
校长一听，立刻改了口风，连声道：“没问题，阮夫人，苏特同学可以不穿校服，我们这就通知下去。”
挂了电话，林婉清摸了摸苏特的头，笑着说：“好了，以后不用穿校服了。”
苏特这才露出了笑容，抱着林婉清的胳膊撒娇：“妈妈你真好！”
就这样，苏特成了青藤中学里唯一一个不用穿校服的学生。每天，她穿着各式各样的华服穿梭在校园里，乌黑的长发或梳成高马尾，或编成精致的麻花辫，配上那双猩红的眼眸，美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虽然行事张扬，可苏特的学习能力，却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第一次摸底考试，成绩出来后，全班哗然。数学满分，物理满分，化学满分，就连向来拉分的英语，也考了近乎满分的成绩。最让人惊叹的是她的绘画，美术老师拿着她的作品，在办公室里连连称赞：“这孩子太有天赋了，寥寥几笔，便神韵十足，将来必定大有可为。”
可凡事皆有例外，苏特的语文成绩，却成了她的短板。试卷发下来，看着上面一百一十分的分数，苏特皱起了眉。这是她所有科目里，唯一一个刚刚及格的分数。
“怎么了？不高兴？”王维家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苏特抬头，便看见少年穿着蓝白校服，身姿挺拔地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干净的笑容。王维家的成绩和苏特恰好相反，他是年级出了名的语文状元，作文常常被当作范文在全校朗读，只是数学成绩稍弱，每次都在一百零几分徘徊。
“语文又没考好。”苏特有些沮丧地把试卷递给她。
王维家接过试卷，仔细看了看，笑着说：“没事，你的基础不差，就是对诗词和阅读理解的把握不够。以后我帮你补习语文，你帮我补习数学，咱们一起进步，好不好？”
苏特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中一暖，那双猩红的眼眸里，也染上了几分柔和：“好。”
自那以后，青藤中学的校园里，总能看到两人形影不离的身影。
清晨，王维家会早早地等在阮家别墅门口，接过苏特肩上沉重的画具书包，和她一起迎着朝阳走进校园。路边的香樟树郁郁葱葱，叶尖坠着未干的露珠，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打湿了两人的衣角。
放学后，他们不会立刻回家，而是会去学校的图书馆。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成了他们的专属角落。苏特会耐心地给王维家讲解数学题，指尖划过试卷上的公式，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王维家则会拿着语文课本，轻声给苏特讲解诗词的意境，从“床前明月光”到“大江东去”，从婉约到豪放，他讲得绘声绘色，苏特听得入了迷。
“你看这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王维家指着课本上的诗句，对苏特说，“苏轼写这句词的时候，和弟弟苏辙分隔两地，他很想念弟弟，就写下了这句词，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长久，即使相隔千里，也能共赏同一轮明月。”
苏特看着这句话，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她想起了神雾哥哥，想起了神彩姐姐，还有那个只在记忆中见过一面，却给她一种莫名安全感的神迹。他们就像她的家人一样，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我好像懂了。”苏特轻声说。
王维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懂了就好。语文学习，最重要的是共情，要体会作者笔下的情感。”
除了学习，两人还会一起在校园里散步。苏特不喜欢上体育课，每次跑八百米，她都跑得气喘吁吁，双腿发软。王维家便会陪着她，在放学后的操场上练习。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操场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王维家在前面领跑，苏特在后面跟着，跑累了，就停下来休息。王维家会递上一瓶温水，给她擦汗，温柔地鼓励她：“别急，慢慢来，你已经进步很多了。”
苏特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中满是感动。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身上藏着一些连自己都不懂的秘密。可在王维家面前，她不用伪装，不用害怕，可以尽情地做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升温。他们会在课堂上偷偷传纸条，会在下雨天共撑一把伞，会在对方取得好成绩时，真心实意地为对方高兴。
学校里渐渐有了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
“你看阮屿殒和王维家，走得好近啊，肯定是在谈恋爱。”
“可不是嘛，每天形影不离的，一看就不一般。”
“阮屿殒家里那么有钱，长得又好看，怎么会看上王维家？”
这些话，偶尔会传到苏特的耳朵里。她起初会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红，可转头看到王维家坚定的眼神，便又安心下来。
王维家也听到了这些流言，他没有解释，只是更加坚定地守在苏特身边。有人故意刁难苏特，说她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里搞特殊化，王维家会第一个站出来，替她说话：“苏特只是不想穿校服，她没有做错什么。而且她学习努力，待人真诚，比那些背后议论别人的人强多了。”
苏特看着为自己出头的王维家，心中暖洋洋的。她知道，这个少年，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神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既有欣慰，又有几分担忧。他依旧扮演着苏特家庭教师的角色，每天接送她上下学。偶尔，他会单独找王维家谈话。
“维家，”神雾靠在车旁，看着眼前的少年，语气郑重，“你喜欢苏特，对吗？”
王维家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点了点头，坦诚地说：“是，我喜欢苏特。我会一直保护她，对她好的。”
神雾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苏特这孩子，看着坚强，其实内心很脆弱。她和别人不一样，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陪在她身边，不要离开她，能做到吗？”
“我能。”王维家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护着苏特。”
神雾看着他，心中稍稍安定。苏特在这凡俗人间，能有这样一个人真心相待，或许也是一种福气。
与此同时，神彩依旧在写字楼里做着那个默默无闻的职员。她每天穿着职业装，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看似平凡，却时刻关注着苏特的一举一动。她能感受到苏特体内的力量越来越稳定，也能感受到她对王维家的依赖。
偶尔，神彩会在下班路上，看到苏特和王维家并肩走在一起，两人说说笑笑，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她会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她想起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闽南”，心中虽有怅然，可看到苏特这般幸福，也觉得释然了许多。
悬浮在云端的神迹，也时常透过云层，俯瞰着青藤中学的方向。她白衣胜雪，墨发如瀑，周身的威压渐渐收敛，化作淡淡的守护之力，笼罩着这座城市，也笼罩着那个穿着华服、有着猩红眼眸的小女孩。
她看到苏特在图书馆里认真学习的模样，看到她在操场上努力奔跑的身影，看到她和王维家在一起时，脸上露出的灿烂笑容。那双冰冷的眼眸里，终于染上了一丝暖意。
她想起在十字信教堂的日子，血月悬天，尸骸遍地，只有无尽的孤寂与杀戮。而现在，看着苏特在凡俗人间，拥有着这样简单而纯粹的快乐，她忽然觉得，当年环宇培育他们，或许并非全是恶意。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这一次，苏特的语文成绩有了很大的进步，考了一百三十二分。而王维家的数学成绩，也突破了一百三十分。
拿到成绩单的那天，苏特和王维家在图书馆里，相视一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们做到了！”苏特兴奋地说，猩红的眼眸里闪烁着光芒。
“是啊，我们做到了。”王维家笑着点头，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一片落叶。
放学后，神雾依旧在学校门口等他们。看到两人脸上的笑容，神雾挑眉笑道：“看你们这模样，考得不错？”
“神雾哥哥，我语文考了一百三十二分！”苏特兴奋地跑过去，把成绩单递给神雾。
“不错不错，”神雾看着成绩单，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家苏特越来越厉害了。维家，你也不错，数学进步很大。”
王维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苏特教得好。”
三人说说笑笑地走向车子，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温馨而美好。
日子就这样平静而温暖地过着。苏特依旧穿着华服，背着绣满银线星子的书包，和王维家一起穿梭在青藤中学的校园里。她的红眸依旧醒目，却再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反而成了青藤中学一道独特的风景。
有人问起她的眼睛，她会笑着说：“这是我妈妈说的，是极光给我的礼物。”
她渐渐忘了乐蒂安神国的厮杀，忘了碎裂的银花吊坠，忘了自己是神殒，是执掌时之律法的神明。她只记得，自己是阮屿殒，是青藤中学的学生，有一个叫王维家的青梅竹马，有疼爱她的父母，有温柔的神雾哥哥，还有总是默默守护她的神彩姐姐。
她会在语文课上，认真地听老师讲解诗词；会在美术课上，画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作；会在放学后，和王维家一起在图书馆里学习；会在周末，和家人一起去公园散步。
她像所有平凡的少女一样，有着自己的小烦恼和小快乐。烦恼语文成绩怎么才能再进步一点，烦恼体育八百米怎么才能跑得更快；快乐王维家又考了语文状元，快乐自己的绘画作品得了奖。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有猩红的天空，有呼啸的能量，有模糊的黑影，还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挡在她身前，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每次从梦里醒来，她都会浑身冷汗，心脏怦怦直跳。她不知道梦里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些画面意味着什么。这时，她会下意识地摸向颈间，那里空无一物，却仿佛还残留着银花吊坠的微凉。
她会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星空。神雾哥哥说过，宇宙很大，有很多星球，有很多像她一样的人。她常常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来自某个遥远的星球？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会被她压下去。她更喜欢现在的生活，有父母的疼爱，有王维家的陪伴，有青藤中学的点点滴滴。
青藤中学的香樟树又长高了许多，叶子绿得发亮。苏特和王维家并肩走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维家，”苏特忽然开口，“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王维家转头，看着她猩红的眼眸，认真地说：“会的。我们会一起考上高中，一起考上大学，永远在一起。”
苏特笑了，笑容明媚，像春日里盛开的花朵。
远处的写字楼里，神彩站在窗边，看着这一幕，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云端之上，神迹静静地伫立着，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眼底的寒意，渐渐被温柔取代。
人间的岁月静好，大抵便是如此。
只是他们都知道，平静的背后，依旧暗流涌动。林悔还在暗处窥伺，百年前的秘密尚未揭开，神殒的力量终有一天会完全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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