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浸透了苏特所在的那座悬浮于云端的纯白宅邸。十岁的女孩蜷缩在雕花床榻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丝绒枕间,像一捧柔软的墨。颈间那枚世代相传的银质项链静静垂着,链身镶嵌的淡蓝色宝石曾无数次在她心神躁动时散发微光,如同温柔的手,抚平她骨血里潜藏的暴戾。
可今夜,那宝石的光芒却异常黯淡,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呼吸。
起初只是眼皮微微发烫,苏特在睡梦中蹙起眉头,小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她无意识地抬手去揉眼睛,指尖触及眼睑的瞬间,竟感受到一阵灼热的刺痛,仿佛有岩浆在眼底涌动。下一秒,剧烈的疼痛骤然席卷而来,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眼球,苏特猛地睁开眼,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下一片朦胧的银辉。可就是这微弱的光线,也让苏特感到极致的不适。她挣扎着坐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梳妆镜前,颤抖着伸出手,按下了镜侧的夜灯开关。
暖黄的灯光亮起,映照出女孩苍白的小脸,以及那双彻底变了模样的眼睛。
原本澄澈如溪水的眼眸,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从眼尾的一抹淡红,迅速蔓延至整个眼白,最后连漆黑的瞳孔都染上了浓稠的血色,红得惊心动魄,红得如同淬了血的宝石,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意。镜中的女孩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仿佛体内有一头沉睡了千年的凶兽,终于冲破了枷锁,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殆尽。
“嗡——”
颈间的项链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淡蓝色的宝石拼尽全力散发着光芒,试图压制住苏特体内失控的力量。可这一次,它的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血色的光芒从苏特眼中溢出,与项链的蓝光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嗡鸣。很快,蓝光便被血色吞噬,项链上的宝石骤然碎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一个破碎的誓言。
失去了项链的镇压,苏特体内的力量彻底爆发。一股狂暴的能量从她体内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家具在能量的冲击下扭曲变形,墙壁裂开一道道狰狞的缝隙,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轰然坠落,摔在地上,碎裂成无数晶莹的碎片,折射出她眼中冰冷的杀意。
“杀……”
苏特的口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呢喃,声音稚嫩,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剩下一种原始的、本能的杀戮欲望,驱使着她想要破坏一切,毁灭一切。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涌起一阵浓密的神雾,如同翻滚的乌云,迅速笼罩了整座宅邸。神雾之中,隐约可见一道修长窈窕的身影,正是神迹的分身。她感受到了苏特体内失控的力量,瞬间从沉睡中苏醒,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苏特!”
神雾中传来一声清冷而焦急的女声,如同碎玉落盘,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神雾迅速凝聚成一道屏障,挡在苏特面前,试图阻止她继续破坏。可苏特眼中的杀意更浓,她猛地抬起手,一道血色的能量光束从她眼中射出,狠狠砸在神雾屏障上。
“轰!”
一声巨响,神雾屏障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数雾气被震散,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空气中。神迹的分身闷哼一声,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她知道,以苏特现在的状态,若是在人间大开杀戒,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她一边操控着神雾,不断加固屏障,承受着苏特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一边暗中引导着苏特的注意力,将她往远离人类城市的方向引去。
神雾如同一条温柔的丝带,缠绕在苏特身边,试图安抚她失控的情绪,同时又像一道坚固的枷锁,限制着她的行动。苏特疯狂地攻击着神雾,血色的能量不断从她体内涌出,将周围的云层都染成了血色。神雾在她的攻击下不断消散,又不断凝聚,神迹的分身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与此同时,神彩的身影出现在宅邸的露台之上。她身着淡紫色长裙,裙摆绣着繁复的星纹,在夜风中轻轻翻飞。目睹苏特周身肆虐的血色能量,以及那枚碎裂的项链,神彩的眉头紧紧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折返自己的居所——那座藏于星轨之间的“静思阁”。阁楼内摆满了古老的典籍与法器,神彩径直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泛黄的书页,目光急切地搜寻着能稳定心神、压制暴戾之力的法门。她深知苏特体内的力量一旦彻底失控,不仅会反噬自身,更会酿成宇宙浩劫,是以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她必须尽快找到破解之法。
而神迹的本体,在分身拖住苏特的同时,已然循着那股暗中操控的诡异能量,穿越星际裂隙,抵达了一颗名为安斯塔勒的星球。这颗星球充满了现代文明的气息,摩天大楼鳞次栉比,霓虹灯光勾勒出繁华的轮廓,空中飞车在磁悬浮轨道上穿梭,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全然不知一场关乎宇宙安危的阴谋正潜藏在城市的阴影之中。
神迹的身影悄然降落在城市边缘一座废弃的工业古堡前。古堡原是百年前的工厂遗址,如今被藤蔓与荆棘缠绕,锈迹斑斑的钢铁框架在霓虹灯下泛着冷光,与周围的现代建筑格格不入,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违和感。她推门而入,大厅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机械润滑油的混合气味,一道黑色的身影背对着她,手中握着一枚血色令牌,令牌上的纹路与苏特眼中的血色能量如出一辙。
“林悔。”神迹的声音冰冷如霜,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寒冬的冰棱,刺破了大厅的死寂。她一袭月白长袍在昏暗的空间中泛着柔光,墨色长发如瀑垂落,眉眼清丽却带着凛冽的威严,周身散发的威压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林悔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眼神疯狂而偏执:“神迹大人,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倒是没想到,传闻中清冷孤高的神迹,竟是位这般风姿的女子。”他身着剪裁合体的黑色风衣,与这颗星球的现代风格相得益彰,唯有手中的血色令牌透着与时代不符的妖异。
“是你在暗中操控苏特?”神迹步步紧逼,凤眸中杀意渐浓,“你可知此举会引发何等后果?”
“后果?”林悔嗤笑一声,手中的血色令牌闪烁着妖异的光芒,“我要的,就是后果。苏特是天生的暴力君王,她体内的力量不该被压制,我只是帮她释放本性,让她成为真正的毁灭者,涤荡这腐朽的宇宙。”
“不可理喻。”神迹沉声道,周身的气流因她的怒意而微微搅动,“立刻停止你的阴谋,我可以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林悔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神迹大人,你未免太过自负了。我身边有许术大人,他的实力与你不相上下,你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古堡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此人身着黑色西装,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周身散发着与神迹不相上下的强大气息,正是许术。他的装扮与这座现代星球的氛围完美融合,却依旧透着一股冰冷的压迫感,静静地站在林悔身边,如同一尊精准的杀戮机器。
神迹的目光在许术身上停留片刻,心中已然明了。若是在此地与二人交手,必定会引发剧烈的能量波动,波及周围的现代城市,造成无数无辜伤亡。而苏特那边情况危急,神雾的分身恐怕支撑不了太久。她必须尽快赶去支援,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今日之事,我暂且记下。”神迹冷冷地说道,凤眸中闪过一丝隐忍的杀意,“若你再敢对苏特动手,我必取你性命。”
林悔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神迹大人,想走?没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林悔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造型酷炫的黑色能量枪,枪身泛着科技感的冷光,显然是安斯塔勒星球的现代科技产物。他对准神迹扣动了扳机,一道漆黑的能量光束带着呼啸的破空声射出,速度快得惊人。神迹猝不及防,被光束击中肩头,身体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古堡的钢铁墙壁上,金属板瞬间凹陷碎裂,扬起一片铁锈与尘埃。
嘴角渗出鲜血,染红了她苍白的唇瓣,神迹的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意。换作往日,敢对她出手之人,早已化为飞灰。但此刻,许术在侧,周围是无数无辜的生灵,苏特那边更是危在旦夕,她不能撕破脸。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神迹擦去嘴角的血迹,身影一闪,消失在古堡之中。
神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古堡门外,融入安斯塔勒星球的繁华夜色之中,大厅内的空气仿佛还残留着她周身凛冽的威压,久久未曾散去。
林悔脸上的得意笑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癫狂。他猛地抬手捂住双眼,指缝间渗出的暗红血珠顺着指尖滴落,砸在冰冷的钢铁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晕开一朵朵妖异的花。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重重靠在生锈的铁架上,黑袍下的肩膀却不是因痛苦而颤抖,而是因极致的兴奋而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欢愉。
阴影中的许术身形微动,瞬间便来到林悔身边。青铜面具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带着一丝程序化的询问:“怎么了?眼疾又开始恶化了吗?”
他并非关心,只是作为合作者,需要确认林悔的状态是否还能支撑后续计划。毕竟,这个男人虽疯癫,却总能利用安斯塔勒最先进的科技与古老力量结合,策划出足够有趣的混乱。
林悔缓缓放下捂着眼睛的手,指尖的血珠黏腻地划过掌心,他却像是毫无所觉。原本便涣散的眼神此刻更是空洞得吓人,仿佛两颗失去光泽的黑曜石,却在眼底深处藏着一簇疯狂跳动的火焰。他哑着嗓子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如同指甲划过生锈的金属:“恶化?许术,你太天真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触碰着身旁冰冷的铁架,又缓缓划过自己的脸颊,动作迟缓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专注。“你看,这钢铁的冰冷,我感受不到了。这皮肤的触感,也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花,麻木得可笑。”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许术的方向,明明视线没有焦点,却像是能穿透面具看到对方的眼睛,声音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不止眼睛,耳朵里只有嗡嗡的鸣响,你说话的声音、外面城市的喧嚣,对我来说都不过是模糊的杂音。触觉、听觉、视觉……早就一点点消散了啊。”
许术沉默地看着他,伸出手,一股温和的能量注入林悔体内,探查的结果却让他微微蹙眉——林悔的神元并未溃散,五感的衰退并非神力反噬,更像是一种主动的舍弃,或是某种与安斯塔勒星球特殊能量结合的诅咒终极形态。“你早已五感尽失?”
“是啊。”林悔笑得更加畅快,嘴角甚至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很久之前就开始了。一开始是看不清东西,后来听不清声音,再后来,连冷热痛痒都感觉不到了。这世间所有的滋味、所有的触感,都成了虚无。”
他摊开双手,黑袍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显然是曾经为了寻找一丝知觉而自残留下的痕迹。“我试过无数种方法,刀割、火烧、冰冻,甚至利用安斯塔勒最先进的神经刺激仪器……可无论多剧烈的痛苦,都无法在我身上留下丝毫印记。我就像一个漂浮在虚空里的幽灵,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感受不到。”
许术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那你为何还要执意操控苏特?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林悔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要流出来,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纯粹的疯狂,“许术,你不懂。当所有的感知都消失殆尽,唯有一样东西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那就是混乱,是杀戮,是看着别人在我的算计中痛苦挣扎、走向毁灭!”
他猛地攥紧手中的血色令牌,令牌上的妖异光芒映照在他空洞的眼眸中,显得愈发阴森:“你看到苏特失控时的样子了吗?那双血色的眼睛,那毁天灭地的杀意,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多有趣啊!看着她像一头失控的凶兽,撕碎一切阻碍,看着神迹那副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看着整个宇宙都因为我的一个小小的算计而陷入恐慌……这种感觉,比任何触觉、任何听觉都要美妙千倍、万倍!”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我做这一切,从来都没有什么苦衷,也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涤荡宇宙’。纯粹只是为了好玩!看着别人在我的棋盘上起舞,看着他们为了生存而挣扎,看着美好被毁灭、秩序被打破……只有这样,我才能确认自己还没有彻底消散在这虚无的感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