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忍着浑身伤痛,抬脚迈入渡厄阁
门扉在身后无声合拢,方才还清晰可闻的巷外动静瞬间隔绝,院内只剩一片静谧。掌心的太阳神戒早已敛去微光,恢复了往日的沉寂,仿佛方才的异动只是错觉。
院内是古朴雅致的中式小院,青石板铺就的路径蜿蜒通向正屋,缝隙间长着几丛不知名的细草,沾着夜露,透着几分清润。院落不算开阔,却布局精巧,不显局促——东侧栽着一株老桂树,枝干遒劲,绿叶婆娑;西侧设着一方青石小池,池面浮着几片睡莲叶,水底隐约可见几尾银鳞小鱼静静游弋。
正屋是两层木质小楼,黛瓦飞檐,雕花窗棂透着暖黄的灯火,驱散了夜的寒凉。木质梁柱纹理清晰,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润质感,檐下悬挂着几盏仿古宫灯,灯影摇曳,将雕花雀替、垂花门的精致纹样映照得愈发清晰。二楼设有围栏露台,栏杆雕着缠枝莲纹样,素雅而不失韵味,隐约能看到露台角落摆着一张石桌、两把石凳。
整个院落没有繁复的装饰,却处处透着古朴沉静的气韵,木质结构的清香混着草木的湿润气息,让人莫名心安,连身上的伤痛都仿佛轻减了几分。只是那位黑衣女人,早已不见踪影,唯有院内的灯火与风声,无声相伴
金泰亨小姐,我进来了
他本以为院内空无一人,呼唤与脚步声都石沉大海,正攥着掌心沉寂的太阳神戒暗自茫然时,正屋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轻响,一道身影蹦蹦跳跳走了出来。
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梳着双环髻,发间系着鹅黄丝带,一身樱粉襦裙绣着细碎的缠枝桃花纹,广袖轻扬,裙摆曳地,妥妥的古风装扮,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
她脸上挂着毫无杂质的甜甜笑意,眉眼弯弯如新月,嘴角梨涡浅浅,脚步轻快地走到他面前,声音软糯清甜,像浸了蜜一般
云蝶欢迎你的到来呀,有缘人~,我叫云蝶,你叫什么名字啊
金泰亨金泰亨……
云蝶金泰亨,很好听的名字
金泰亨刚刚那位……
金泰亨还没有说完,云蝶笑着开口道
云蝶刚刚那位引你进门的是我们的阁主,说起来有缘人,你运气可真好,你还是第一个被阁主领进门的呢
金泰亨你们阁主,很厉害,她是人吗?
云蝶有缘人,渡厄阁的规矩,是不能打听阁主哦,之前的有缘人,就是因为多嘴,被赶出去了哦
金泰亨抱歉,我只是觉得她太强大了
云蝶正常啦,我们阁主确实很厉害,在你之前进来的有缘人,第一个问题也是阁主到底是不是人,不过,不过不该问的千万不要多问哦
金泰亨我知道了
云蝶走吧,有缘人,我们去签订契约吧
金泰亨契约?
云蝶渡厄阁,以魂为契,渡世间万难,人得到一些东西,就得失去一些东西,阁主渡你,而你要用你的灵魂为交换
金泰亨交换灵魂,我会死吗?
云蝶开怀大笑,然后继续说道
云蝶当然不会死啦,所谓灵魂交换,并不是要你的命,而是要你的人
金泰亨我的人?
云蝶有缘人,你可不要想歪哦,我们阁主不近男色的,只是从今以后,你就是渡厄阁的人呢,一切都要听阁主的安排
云蝶签下灵魂契约书,阁主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任何愿望都可以
金泰亨那我怎么回报呢
金泰亨你也是吗
云蝶当然不是,我是自己留下的,是我心甘情愿留下的,就算没有契约,我也会永远跟随阁主
云蝶一边软声回应着金泰亨的疑问,脚步未停,顺势引着他往正屋走去
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屋内暖黄的灯火漫溢而出。金泰亨抬眼望去,女人坐在屋中
她斜倚在临窗的梨花木榻上,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一壶酒、一只青瓷酒杯,酒液澄澈,映着灯影微微晃动。她依旧是那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而孤绝,自始至终未曾抬眼,连一丝余光都没分给进门的金泰亨,仿佛他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风,全然不入她的眼
云蝶阁主,他到了,那我先出去了
扶搡嗯
云蝶离开了,金泰亨站在房中,不知应该做什么,心中满是紧张,但并没有恐惧,虽然他刚刚才见她杀人不眨眼的模样,但他并不害怕,或许他觉得她不是坏人吧
扶搡要来一杯吗
金泰亨我不会喝酒
扶搡不会喝酒啊,酒是个好东西,或许你可以尝一杯
女人缓缓起身,玄色衣袂随动作轻扬,带起一阵清冽的风。她伸手拿起矮几上的另一杯酒,步履从容地走到金泰亨面前,身影挺拔如松,自带一股迫人的气场。
此刻,暖黄灯火恰好落在她脸上,金泰亨终于看清了她的全貌——眉峰锋利如裁,眼眸清冷似寒潭,唇色淡白却棱角分明,美得极具攻击性,又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偏偏眼底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慵懒,让这份冷冽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韵味。
金泰亨本就不善饮酒,甚至可以说滴酒不沾,但面对她递来的酒杯,他没有半分犹豫,伸手稳稳接过。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他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瞬间灼烧着喉咙,带着一股烈性直冲鼻腔,他胸口一阵发闷,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当场吐出来,脸色不由得涨得通红。
一声轻笑骤然响起,清悦如碎玉相击。女人收回空杯,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
扶搡确实不会喝酒,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吗,在签订契约之前,我会回答你,我愿意回答的问题
金泰亨我能为你做什么
扶搡你能为我做什么,不如问问你可以为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金泰亨回答不上来,没有任何能力的他,又能帮眼前这位强大的人,做什么呢,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啊
金泰亨我……
扶搡你的忠心 你的信仰 你的所有情感,我要这些,签订契约之后你只能忠心我一个,如果你的心不我,偏向其他,你会死,我可以保你一世无忧,但你必须无条件只信仰我一个
金泰亨好,我愿意签
阁主未再多问半句他为何心甘情愿,听完他的回答,只抬手取下头上那支素银发簪。发簪尖端锋利如刃,她毫不犹豫划破自己的指尖,殷红血珠瞬间渗出。
她将沾血的发簪递向金泰亨,目光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金泰亨心领神会,没有半分迟疑,接过发簪便在自己指尖划下一道浅痕。
指尖相触的刹那,一道纤细的金色丝线凭空浮现,如流光般缠绕上两人的手腕,轻柔却牢固。两人指尖的血珠同时脱离,在空中缓缓凝聚,幻化成两颗圆润剔透的红珠,一前一后落在金色丝线上。
红珠顺着丝线轻轻滚动,最终与金线交织缠绕,化作一串简约而不失华贵的手链,稳稳贴合在彼此腕间——金线如缕,红珠似焰,将两人的气息紧紧相连
扶搡好了,告诉我你的愿望
金泰亨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我想变强
扶搡变强,是为了什么
金泰亨只有变强,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扶搡好,我会让云蝶安排你的住处
金泰亨那你可以教我变强吗,我想变得和你一样强
扶搡简单,你想要仙 妖 还是魔
金泰亨我不想要那些,我想自己变强
扶搡自己变强很辛苦的,有这个功夫,不如去签订一些强大的神 魔 妖,作为自己的守护,这样不好吗
金泰亨你说了那些是守护,在强大的力量,也都是借助他人,不属于我自己,我想要自己变强,我想让自己拥有力量 只有自己拥有 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阁主闻言,唇边终于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里藏着几分了然,几分对世人的悲悯。她抬眸望向窗外沉沉夜色,语气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带着穿透人心的通透:
扶搡世人愚昧,向来人云亦云,只知追逐表面的强大,却从未真正想过——神魔妖灵,本就是凌驾人的存在,他们的力量何等矜贵,又怎会甘心屈居人下,听命于曾经远低于他们的人类
她顿了顿,目光落回金泰亨眼底
扶搡那些汲汲营营想要借神魔之力的人,不过是自欺欺人。他们以为自己是掌控者,殊不知,从贪心起念的那一刻,便早已成了对方选中的‘容器’。力量从不会凭空依附,所谓的‘借用’,不过是用自身神魂做赌注的交易,终有一日,会被寄宿者反噬,沦为力量的傀儡,直至被彻底吞噬
金泰亨我也会变成容器吗
扶搡你觉得你会吗
金泰亨不会,你跟他们不一样
扶搡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我
金泰亨不……我只是觉得,你不会
扶搡我会让云蝶教你如何运用自身的力量,等过了她那一关,再来向我报道吧,你可以出去了
金泰亨应声起身,转身走出房间。他虽从未与任何人签订过契约,却也听过不少关于契约的传闻,知晓契约师与守护者之间签约的固有流程——那向来是一方依附、一方掌控,带着明确的上下级之分与利益交换的冰冷感
而他与她之间的这份,显然截然不同。没有严苛的条款,没有卑微的乞求,更没有暗藏的吞噬危机,反倒像一场心照不宣的约定,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等与通透
金泰亨终于恍然明白,为何人人都对渡厄阁心向往之——这里,是真的会给绝境中的普通人递去希望的地方
与神魔妖灵签订契约,从来都不是寻常人能奢望的事。世间的阶级鸿沟早已刻入骨髓:神明高高在上,所需的供奉从不止虚无的信仰,更有实打实的金钱、资源,甚至是常人难以割舍的珍贵之物。普通人终日为生计奔波,连温饱都未必能顾全,又拿什么去满足神明的要求?那些能与神明绑定契约的,大多是出身显赫、手握资源的权贵,或是天赋异禀、能提供稀缺价值的奇才,普通人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诚然,也有极少数神明,不重阶级、不贪供奉,愿意垂青灵魂纯粹、心怀执念的普通人,但这样的机缘,比登天还难。绝大多数时候,普通人面对神魔,只剩仰望与敬畏,连伸手触碰契约的勇气都没有。而渡厄阁不同,它不问出身、不索重供,只看灵魂与执念,恰是打破了这份阶级壁垒,才让无数像他这样的普通人,真正看到了逆天改命的可能
金泰亨心底忍不住泛起一丝好奇——渡厄阁阁主,到底是哪位隐世的神明?
但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压了下去。他记得云蝶特意叮嘱过,阁主最不喜旁人窥探她的身份,过度好奇只会徒增反感。
其实细想下来,是谁又有什么要紧?
不管是谁,从契约手链绑定彼此手腕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早已牢牢系在了一起。往后岁月,荣辱与共,风雨同舟,终将并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