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下,洞穴幽深,湿冷的空气裹挟着腐殖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石壁上爬满了斑驳的青绿色苔藓,指尖触碰便会沾染上黏腻的湿意,几缕惨淡的月光艰难地从顶端的岩缝中挤入,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勉强照亮王林跌跌撞撞的身影。
他的右腿已然摔断,刺骨的剧痛顺着神经蔓延全身,暗红的鲜血浸透了裤管,顺着破损的布料一滴滴砸落在地,在潮湿的泥地上晕开朵朵暗沉的印记,每挪动一步,都伴随着牙齿打颤的隐忍喘息。
“这是……什么?”王林扶着石壁站稳,剧烈地喘息着,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前方——一道微弱却温润的光晕在黑暗中闪烁,缕缕七彩华光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流淌,正精准地笼罩着他的身躯,所过之处,身上的疲惫与剧痛竟悄然缓解了几分。
那是一枚毫不起眼的圆珠,静静躺在碎石堆中,表面流转着似有若无的七彩光华,仿佛藏着一整个星空。
王林心中一动,忍着剧痛伸出颤抖的手,指尖刚一触碰到圆珠的瞬间,珠子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霞光,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陡然涌现,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将他整个人拖拽而入,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
天逆珠内部世界,白雾缭绕,浓郁的灵气如同实质般在空气中流淌,吸入一口,五脏六腑都像被温水浸润过一般舒畅。这里没有日月轮转,却有柔和的光晕遍布四方,永恒地照亮着这片天地。
远处,仙山缥缈,云雾缭绕在山巅,仿佛仙境;近处,灵泉叮咚作响,清澈的泉水从青石间涌出,岸边奇花异草遍地生长,花瓣上凝着晶莹的露珠,折射出斑斓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幽香,吸入肺腑,令人心旷神怡,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王林踉跄着站稳脚跟,下意识地抬手扶住额头,环顾四周,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惊愕,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从未见过如此瑰丽的景象,只觉得自己仿佛闯入了传说中的仙家秘境。
天逆珠内的白雾如沸水般翻腾,静谧被一道低沉粗犷的声音骤然撕碎,那声音裹着万载岁月的沉郁与狂喜,在空旷的秘境中回荡不绝:“太好了!这一天,老子终于等到了!”
话音未落,一道赤红色半透明身影已从翻滚的白雾中踏了出来。
他身着赤霞长袍,即便只是残魂之躯,身形依旧高大挺拔如劲松,袍角在无形的气流中猎猎作响,自带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压。
面容威严深邃,眼角的沟壑里藏满了岁月的沧桑,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如同燃着赤火的寒星,里面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光芒——三分是苦等万年后得见生机的狂喜,三分是对王林这“猎物”的审慎打量,剩下的四分,则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志在必得的不怀好意。
他便是司徒南,曾经纵横朱雀星域的顶尖强者,如今却只剩一缕残魂被天逆珠困于此地万载。
“老子肉身被毁,元婴被这该死的天逆珠空间困了整整几万年!”
司徒南喉间滚出低沉的咆哮,胸腔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目光如电般死死锁定王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臂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嘴角咧开一个狰狞又狂喜的弧度,“今日,终于要重获自由了!命中注定!小子,你就是老子重获新生的容器,乖乖被老子夺舍吧!”
最后一字落下,司徒南的身影骤然绷直,随即化作一道炽热的赤红流光,裹挟着万载积怨与磅礴魂力,如离弦之箭般朝着王林猛扑而去!周遭的白雾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掀得四散飞溅,数道晶莹剔透的晶石凭空凝结,带着森寒的锐气,“咻咻”几声便精准无比地扎入王林的四肢百骸,剧痛瞬间从伤口蔓延开来,他被牢牢钉在原地,连转动脖颈都做不到。
王林瞳孔骤然紧缩,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死亡的寒意如冰水般浇遍全身,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赤红流光裹挟的恐怖力量,如同泰山压顶般袭来,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便被流光狠狠撞中身躯。
浑身血液仿佛都被这股力量点燃,剧痛与眩晕如同潮水般将他的意识淹没,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绝望的念头:难道我今日就要死在这里,连给父母道别都做不到?
下一秒,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意识竟飘离了躯体,低头便能看见自己变得透明虚幻的手掌,能清晰地看到掌心的纹路,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与触感。可还没等他从这诡异的状态中回神,赤红流光骤然消散,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吸力猛地将他的意识拽回体内,脏腑间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胀痛。
这一次,轮到司徒南陷入极致的震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悬浮在半空,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同样透明的残魂手掌,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嘴里喃喃自语,声音都带着明显的破音与慌乱:“怎……怎么会……?!”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筹备了万年的夺舍大计,竟然会以失败告终?这凡人的身躯,怎么会排斥他的残魂?
王林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着,猛地回神后,下意识地抬手摸遍全身,从脸颊到四肢,感受着躯体的真实触感,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庆幸。
而司徒南显然不信邪,残魂周身的赤红光芒再次暴涨,比之前更甚,带着不死心的疯狂与焦躁,又一次朝着王林的身躯扑来。
王林眼神一凝,心中清楚自己与对方实力悬殊,根本无法反抗,只能死死闭上双眼,紧咬牙关,牙关咯咯作响,任由体内气血翻涌,做好了再次承受剧痛的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横冲直撞的力量终于平息,王林脱力地瘫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冰凉的地面稳住身形,另一只手紧紧捂着发沉的脑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胸腔里的胀痛感仍未消散。
他皱着眉,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前辈的夺舍怎么这么折腾?明明看着气势汹汹,却半天没成事儿,也不知道还要熬多久。
想着想着,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试图缓解身体的酸痛,却因动作幅度稍大,牵扯到晶石扎伤的伤口,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凡人?!老子等了几万年,结果等来你这么个凡人?连夺舍都夺不了!”
赤红流光骤然退出王林体内,司徒南的身影重新显现,他几乎是跳着后退了几步,手指着王林,声音都因为愤怒与憋屈变了调。
随即,他又转头对着虚空怒吼:“哼!天逆珠,你这死丫头是不是疯了?绑定个凡人来做什么?!”
心里更是哀嚎不断:天逆珠居然选了这么个资质平庸的家伙,这要是等他修炼有成,带我出去,朱雀星恐怕早就毁灭了吧?
“臭朱雀,你说谁疯了?”
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从灵泉方向传来,如同山涧清泉流淌,瞬间抚平了空气中的躁动。伴随着声音,一道纤细的身影自薄雾中缓缓显现。那是一位女子,美得令王林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身着一袭流光溢彩的长裙,裙摆无风自动,如同将漫天晚霞裁成了衣袂,行走间,裙角划过空气,带起细碎的光尘;肌肤胜雪,却并非毫无血色的苍白,而是透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眉目如画,眼波流转间,仿佛盛着整片星空,深邃而璀璨。她的美,超越了世间一切形容——不是凡人的娇艳,也不是修士的冷傲,而是一种空灵缥缈的气质,仿佛她本就不属于这方天地,只是偶然驻足的谪仙。连天逆珠内这仙气缭绕的胜境,在她面前都仿佛褪去了光彩,成了她的陪衬。
司徒南看到女子的瞬间,嚣张的气焰瞬间消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语气也弱了下来,嘟囔道:“我……我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啊。”
“我都听见了。”女子轻飘飘地悬浮到王林身边,裙摆轻轻拂过他的手臂,带来一股似花非花的清幽香风。她正是天逆珠的器灵。
星晚伸出纤纤玉指,朝着王林的肩膀轻轻一点——指尖并未真正接触到他的衣衫,王林却感到一股温润的暖流瞬间涌入体内,顺着经脉流淌,腿上的剧痛竟在缓缓消退,破损的伤口也开始发痒,那是肌肉与骨骼在快速愈合的征兆。
“他是本小姐的人。”转头,美眸一瞪,看向司徒南,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再敢欺负他试试?”
司徒南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愤怒到憋屈,再到无奈,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硬着头皮辩解:“我哪里欺负他了?我这不是看他一身伤,想给他检查检查身体嘛。”
“少来这套。”星晚轻哼一声,不再理会司徒南,转而看向王林,仔细打量着这个瘦弱却眼神坚毅的少年。她能感受到,这少年体内藏着一股不甘平凡的韧劲,这股韧劲,比许多天赋异禀的修士还要强烈。
司徒南见星晚不再追究,悄悄松了口气。
心里却在疯狂哀嚎:不靠我指点你,我自己还出不去呢!这个死丫头,仗着自己是天逆珠器灵,天天欺负我。
想我堂堂朱雀星域的顶尖强者,如今竟然沦落到要教导一个凡人入门的地步,还要看人脸色,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星晚飘到王林面前,缓缓弯腰,仔细端详着他。她的动作轻盈优雅,如同一片羽毛轻轻落地,没有丝毫声响。
王林被她的美貌震慑,脸颊发烫,不敢抬头直视,只能死死盯着地面,看清了她裙摆下那双精致的绣鞋,以及随风微微浮动的裙角。
“根骨一般,但眼神不错,有股不服输的韧劲。”琉璃轻声评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她说完,直起身,飘到一旁盛开的灵花旁,伸出纤纤玉指,随手摘下一朵娇艳的灵花。
那灵花在她指尖轻轻一捻,便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王林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挣扎着站起身,对着星晚拱手行礼,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与真诚:“晚辈王林,一心求仙问道,恳请前辈,仙子助我修行!只要前辈肯指点,晚辈定当竭尽全力,帮前辈脱困!”
司徒南在一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双手抱胸,语气带着不屑:“就你这资质,还想修仙?差得远呢!”
王林听到这话,心中的不甘瞬间涌上心头,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嘴里喃喃重复着:“资质……资质……”随即,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坚定如铁,一字一句地说道:“生来平凡,不代表注定平凡!”
司徒南被他这股韧劲噎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包裹王林,将他猛地从天逆珠内甩了出去。
王林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眼前光影变幻,下一秒便重新跌回了悬崖下的洞穴中。
他还没从刚才的奇遇中完全缓过神,下意识地抬手,发现那枚天逆珠正静静躺在自己的掌心,温润依旧。
“铁柱!铁柱!你在哪儿啊?铁柱……”
父亲焦急的呼喊声突然从洞穴外传来,带着明显的哽咽。王林心中一紧,连忙将天逆珠小心翼翼地收好,一瘸一拐地朝着洞口跑去。
母亲正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看到王林跑出来,瞬间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他,哭声更甚:“铁柱,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啊……”
王林心中一酸,连忙拍着母亲的后背安抚:“娘,我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摔下来了,让你们担心了。”
这时,一位身着道袍、气质古朴的老者走上前来,正是恒岳派的长老孙大柱。
他上下打量了王林一番,缓缓开口:“王林,掌门师兄念你毅力可嘉,虽未能通过试炼,却仍愿破例收你为恒岳派记名弟子,你可愿意?”
林父林母听到这话,瞬间停止了哭泣,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欣慰,连忙拉着王林的手,示意他答应。
王林的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求仙的机会近在眼前,他心中狂喜,随即又想起父母的牵挂,缓缓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情绪。
孙大柱见他迟迟不说话,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诧异:“怎么,你不愿意?”
林父连忙推了王林一把,让他上前。
王林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孙大柱恭敬地抬手行礼,声音坚定:“弟子王林,愿意!定当谨遵教诲,刻苦修炼,不辜负掌门与长老的厚爱!”
孙大柱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身后的一名弟子,吩咐道:“张狂,你带他回门派吧。”
张狂上前一步,对着孙大柱恭敬行礼:“是,长老。”
他转身走到王林身边,淡淡开口:“走吧。”王林转头看向父母,眼中满是不舍,林父林母也红了眼眶,却还是强忍着泪水,对着他挥手:“孩子,到了门派要好好修炼,照顾好自己。”
王林重重地点了点头,跟着张狂踏上飞剑。飞剑腾空而起,朝着恒岳派的方向飞去。
王林趴在飞剑边缘,依依不舍地回头望去,父母佝偻的身影在视线中逐渐变小,最后变成两个模糊的光点。
王林重重地点了点头,跟着张狂踏上飞剑。飞剑嗡鸣一声腾空而起,气流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朝着恒岳派的方向疾驰而去。
王林死死扒着飞剑边缘,脖颈僵硬地依依不舍回头望去,父母佝偻的身影在视线中渐渐缩小,从清晰的轮廓变成模糊的小黑点,最后彻底融入远方连绵的山峦阴影里,再也看不见分毫。
他紧紧攥着掌心的天逆珠,珠子温润的触感穿透指尖,像是一道定心的暖流,将离别的慌乱与不安悄悄抚平。
耳畔风声呼啸,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父母哽咽的叮嘱,仙子那句带着赞许的评价与司徒南不屑的冷哼也交织在一起。
他缓缓挺直脊背,迎着猎猎长风,眼神从最初的不舍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在心中默默立誓:“爹娘,你们放心,此去恒岳派,我定当拼尽全力刻苦修炼,不负你们的期盼!”
而在天逆珠内,司徒南正对着空气絮絮叨叨:“星晚,你眼光真差,选这么个凡人小子。哎,我司徒南什么时候才能重获自由啊……”
星晚飘浮在灵泉之上,望着虚空某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凡人?或许吧。”
她伸手,接住从虚空中飘落的一片花瓣,轻声自语:“这场戏,终于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