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雨还在下。我站在演奏厅门口，看着舞台中央那束追光。顾沉舟的背影瘦削，手指悬在琴键上，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琴声响起时，我的呼吸都停了。

是《银杏叶》。当年他写给我的曲子，那时他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用录音笔录下来给我听。他说，等他好了，要亲手弹给我听。可那天终究没有等到。

“你终于来了。”

琴音未落，他的声音就刺破寂静。我攥紧胸前的吊坠，冰冷的金属硌着指腹。十五年前，也是这样一句话，他在手术室外拦住我，说：“你终于来了。”

我走进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演奏厅里格外清晰。他转过身来，眼神比记忆中更深，像是藏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看透了。

“我是来谈你的心理评估。”我说。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朝我走近两步。我后退半步，撞到座椅，发出轻微的响动。

“你不是心理咨询师。”他声音低沉，“你是那个……心跳还在的人。”

我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胸口闷得难受。银杏叶吊坠贴着皮肤，冷得刺骨。

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讽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每次发病，我都能听见你的心跳。”

我闭上眼，眼泪在眼角凝结。耳边又响起救护车鸣笛，和十五年前那个夜晚一模一样的频率。那年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也和现在的心跳声重合。

“你想让我死是不是？”他声音陡然拔高，“想让我再死一次？”

“我没有！”我猛地睁开眼，声音颤抖。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我会反驳。可下一秒，他又笑了：“那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当我的心理医生？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后退一步，靠着椅背，指节泛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告诉他真相，可我不能。他是病人，我是心理医生。我们之间隔着生死，隔着一场交易，也隔着一个谎言。

“我……”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步步紧逼，直到几乎贴在我面前：“你说啊，林昭，你到底是谁？”

我抬头看他，眼里蓄满泪水。他眼神里有愤怒，有痛苦，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偷偷拔掉输液管，只为多陪我一会儿。

“我想让你活着。”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他愣住了，像是没听清。我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让你活着。”

眼泪终于滑落，砸在地上，溅起细小水花。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神从愤怒变成震惊，又变成痛楚。

“你骗我。”他声音轻了，“你一直在骗我。”

我没有否认。我知道，我说再多都没用。他已经知道了太多，却还不知道全部真相。

手机震动，打断了沉默。苏晚发来消息：“医院急讯！心脏匹配记录遭泄露，有人在查当年的事。”

我盯着屏幕，手微微发抖。顾沉舟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伸手就要抢我手机。我本能地往后躲，却被他抓住手腕。

“你到底是谁？”他问，声音里带着痛意。

我没挣扎，只是看着他。他眼神里有挣扎，有不甘，还有深深的迷茫。那一瞬间，我真想告诉他一切。告诉他当年我不是自愿离开，告诉他我的心脏在他身体里跳动，告诉他我回来了，是为了让他活下去。

可我不能。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我说。

他眼神一震，像是被我这句话刺到了什么。他松开手，后退几步，靠在钢琴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琴键，发出一串杂乱的音符。

窗外雨更大了，水珠顺着玻璃滑落。演奏厅里安静得出奇，只有雨声和我们沉重的呼吸。

“你到底是谁？”他再次问，声音轻得像风。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有些答案，不是现在该说的。

手机又震动了一次，是苏晚的电话。我接起来，她焦急地说：“有人在查器官捐献档案，必须马上处理。”

我点点头，准备离开。可刚转身，背后传来一声琴音。

“林昭。”他叫住我，“你会一直做我的心理医生吗？”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如果你需要。”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我。我走出演奏厅，外面的雨已经打湿了衣服。我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玻璃，看到他坐在钢琴前，手指轻轻落下，又是一曲《银杏叶》。

这一次，琴声不再哀伤，而是带着一丝希望。

我转身离开，眼泪悄悄滑落。

雨还在下。我站在医院档案室门口，手电筒在掌心发烫。手机屏幕上的消息还亮着："心脏匹配记录遭泄露，有人在查当年的事。"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档案室的门。

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生锈的叹息。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着陈年纸张的气息。我打着手电往里走，光束扫过密密麻麻的文件柜，灰尘在光柱里飘浮。

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也闻到过类似的消毒水味道。那天我坐在办公室里，签下了器官捐献协议。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像银杏叶落在窗台上。

我摇摇头，甩开回忆。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

文件柜第三排第七列，器官移植档案区。我的手指在标签上滑动，突然停住。

"顾沉舟，2019年5月17日，心脏移植。"

我拉开抽屉，翻找关键页码。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病历、手术记录、伦理审查......直到那张签名页。

我屏住呼吸。

在"器官捐献者家属签名"那一栏，原本应该是我父母的名字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刮擦痕迹。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抠过，又像是被刀片轻轻刮去。

我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银杏叶吊坠贴着皮肤，冷得刺骨。

是谁动了这份档案？为什么？

我掏出手机拍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就在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

我猛地关上抽屉，熄掉手电。黑暗中，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外面的脚步声重合。

脚步声停了。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

我后退半步，靠着墙。心跳声大得吓人。

门缝透进一缕微弱的光。我看见江临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手电，光束扫过文件柜，最后停在我藏身的方向。

"林昭。"他轻声说，"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没有动。

"你已经发现了，对吗？"他走近几步，"那份被篡改的协议。"

我攥紧胸前的吊坠，冰冷的金属硌着指腹。

"当年是你父母签的字。"他说，"但他们是在你脑死亡之后才同意捐献的。"

我闭上眼，眼泪在眼角凝结。

"可现在有人想让大家以为，是林昭自己签的字。"他继续说，"这样就能证明，你是自愿把心脏给顾沉舟的。"

我睁开眼，看着他："谁？是谁在做这件事？"

他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有些真相，现在还不是揭开的时候。"

我盯着他："所以你要继续帮我隐瞒？像五年前那样？"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声音颤抖，"每次发病，你都能听见顾沉舟的心跳。"

他眼神一震，像是被我这句话刺到了什么。

"你一直在帮他寻找我的痕迹。"我说，"手术那天，是他求你执行的吧？"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我以为让他活下去是对的。"

"可你现在动摇了。"我盯着他，"是不是因为他开始怀疑了？"

他低下头："他问了很多问题。关于供体记忆，关于心跳，关于那个叫林昭的女孩......"

"所以他已经知道了。"我喃喃道。

他点点头："但他还不知道全部真相。"

我后退一步，靠着墙。指节泛白。

"你想告诉他吗？"他问。

我没有回答。

手机震动，打断了沉默。苏晚发来消息："我在你家楼下。我们必须谈谈。"

我盯着屏幕，手微微发抖。

江临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她也知道了吗？"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今晚，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走出档案室，江临跟在后面。走廊的感应灯随着我们的脚步次第亮起，在墙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我转头看他："如果你知道真相会毁了他，你还会选择说出来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U盘塞进我手里。

我走出医院，外面的雨已经打湿了衣服。我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玻璃，看到他站在走廊尽头，身影模糊在灯光里。

回到家时，苏晚正在客厅等我。暖黄的台灯照着她的侧脸，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你来了。"她说。

我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她对面。

她递给我一杯热茶："尝尝，你最喜欢的茉莉花茶。"

我接过茶杯，热气氤氲，模糊了我的视线。

"你知道吗？"她突然开口，"那天在档案室，我看到了你的捐献协议。"

我手一抖，茶水溅在桌布上。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她说，"但我必须确认一件事。"

我盯着她："所以你也知道了？"

她点点头："我知道顾沉舟的心脏来自哪里，我知道你不是心理咨询师，我知道你回来是为了看着他活下去。"

我攥紧茶杯，指节发白："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因为我觉得你比谁都痛苦。"她看着我，"每天面对那个你爱过的人，却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我低头看着茶杯，水面倒映着我的脸，模糊不清。

"我想帮你。"她说，"但你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抬起头，眼泪在眼角打转："我想要他好好活着。"

"那就让他知道真相。"她握住我的手，"有时候，爱一个人，就是要给他选择的权利。"

我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我们同时转头。

门开了，是顾沉舟。

他站在门口，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的眼神很冷，像是能冻住所有温度。

"原来是真的。"他说，声音沙哑，"你们一直在骗我。"

我站起来："顾沉舟......"

"别说话。"他打断我，"让我猜猜，那颗心脏，是你自愿捐给我的，对吗？"

我没有否认。

他冷笑一声："所以这就是你回来的原因？为了看着我活成你的遗憾？"

我后退一步，撞到桌角，茶杯摔在地上，碎成满地。

"你以为我是为了赎罪？"我声音颤抖，"不，我只是想让你活着。"

他眼神一震，像是没听清。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让你活着。"

眼泪终于滑落，砸在地上，溅起细小水花。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神从愤怒变成震惊，又变成痛楚。

"你骗我。"他声音轻了，"你一直在骗我。"

我没有否认。

他知道得太多了，却还不知道全部真相。

手机震动，打断了沉默。是江临的信息："小心，有人在跟踪你。"

我抬头看他，他正盯着地上破碎的茶杯。

"顾沉舟，"我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抬起头，眼神里有挣扎，有不甘，还有深深的迷茫。

"我想知道，"他声音低沉，"当年你为什么会离开。"

我闭上眼，喉咙发紧。

窗外雨更大了，水珠顺着玻璃滑落。屋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只有我们的呼吸和雨声交织。

"那天晚上，"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偷偷拔掉输液管，只为多陪我一会儿。"

他愣住了。

"我以为我能救你。"我说，"可最后，是你救了我。"

他眼神一震。

"我不爱你了。"我说，"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讽刺："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

我没有说话。

"林昭，"他声音陡然拔高，"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回答。

他知道得太多了，却还不知道全部真相。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雨夜里。

我站在原地，眼泪悄悄滑落。

苏晚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他会明白的。"

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有些答案，不是现在该说的。

雨还在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