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餐厅那次不愉快的偶遇,像一根冰冷的楔子,深深钉入了许烬雾和裴妄野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中。许烬雾清晰地感受到了裴妄野的怀疑和审视,那是一种将她完全置于“外人”甚至“潜在威胁”位置的冰冷目光。这比彻底的遗忘更让她感到心寒和绝望。
她彻底放弃了任何可能与他产生交集的活儿,哪怕报酬再高。她更加深居简出,几乎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她开始认真考虑离开A市,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虽然艰难,但至少能彻底摆脱这无休止的煎熬和难堪。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人们下定决心时,再开一个残酷的玩笑。
慕思生病了。这次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而是突发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刻手术。社区医院的医生诊断后,建议立刻转往市里最好的儿童医院。
看着女儿因疼痛而苍白的小脸和额头的冷汗,许烬雾心急如焚,所有的理智和计划都被抛到了脑后。她抱着慕思,冲上出租车,直奔市儿童医院。
急诊,检查,确诊,办理住院手续……一切都在慌乱中进行。手术需要家属签字,许烬雾握着笔的手颤抖得几乎写不出自己的名字。护士催促着,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和孩子的哭闹,她感到一阵阵眩晕,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几乎将她吞噬。
就在她强迫自己镇定,准备签下名字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我来签。”
许烬雾猛地回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裴妄野。他依旧是一身西装,像是刚从某个重要场合赶来,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手术同意书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裴先生……”护士显然认出了他,态度立刻变得恭敬。
“孩子怎么样?”裴妄野没有看许烬雾,直接向主治医生询问情况,语气冷静而高效。
医生迅速汇报了病情和手术方案。裴妄野听完,点了点头,接过笔,在家属签字栏上,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动作自然得仿佛他才是孩子的法定监护人。
许烬雾僵在原地,看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慕思生病?他凭什么……凭什么以家属的身份签字?
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涌上心头。她冲上前,想夺过那张同意书:“不用你签!我自己可以!”
裴妄野抬手避开,目光终于转向她,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不容抗拒,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痛楚。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确保手术顺利进行最重要!”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许烬雾冲动的怒火。是啊,慕思还在等着手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的自尊而耽误孩子的治疗。
她颓然地后退一步,看着护士拿着裴妄野签好字的同意书匆匆走向手术室,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的人都是他?为什么他总要以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介入她的生活,让她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无法保留?
裴妄野看着她无声流泪的样子,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想伸手擦掉她的眼泪,但最终只是握紧了拳头,对身后的助理吩咐道:“安排最好的手术团队,用最好的药,确保万无一失。”
“是,裴总。”
手术室的灯亮起。漫长的等待开始了。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默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彼此心头。
许烬雾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心俱疲。裴妄野站在不远处,同样沉默。他看着她单薄颤抖的肩膀,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但他不能。他现在的身份,他的“记忆”,都不允许他这样做。
“你怎么会知道……”许烬雾终于哽咽着开口,声音沙哑。
“医院有裴氏的股份。”裴妄野的回答简洁而冰冷,像是在解释一个商业行为,“院长认识慕思,通知了我。”
原来如此。又是他的“势力范围”。许烬雾苦涩地闭上眼。她的人生,仿佛永远都逃不出他织就的无形大网。
几个小时后,手术灯熄灭,医生走出来,告知手术非常成功,孩子已无大碍。许烬雾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几乎虚脱。
慕思被推入VIP病房。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帖周到,远超普通病房的标准。
裴妄野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许烬雾守在病床前,轻轻握着女儿小手的样子,眼神复杂难辨。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许烬雾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又看了看这间奢华却冰冷的病房,心里没有半分庆幸,只有一片荒凉。他们之间,似乎总隔着这样的场景——她深陷困境,他施以援手,然后留下更深的鸿沟和难以愈合的伤口。
这一次,他签下的那个名字,像一道深刻的裂痕,不仅刻在了手术同意书上,也刻在了他们之间。提醒着她,他们永远是不对等的两个人。而那份他早已遗忘的感情,在现实巨大的落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裂痕已生,修补似乎已成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