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了。
自卢凌风变成御前“宗亲”,便再未踏出宫门一步。昔日叱咤风云的将军,如今只是一袭素袍、腕系银链的囚徒。他每日在皇帝身侧奉茶研墨,动作恭敬,眼神却始终低垂。
这日清晨,皇帝忽起兴致:“今日天光好,陪朕出宫走走。”
卢凌风正在研墨,笔尖一顿,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如泪。他垂首应是,未敢抬头。他知道,这“散心”二字,不过是帝王一时兴起,而他,不过是随行的影子。
马车早已备好,紫檀为骨,金丝为帘,华贵依旧。可掀开车帘的瞬间,他脚步微滞——车内,一条精铁铸就的锁链自车壁垂落,末端挂着银环,分明是为他准备的。他沉默地跪入,他自觉拿起铁链的一头缠上脚踝,冰冷刺骨。他蜷身于皇帝脚畔,头低垂,如奴如仆。
车轮碾过青石,缓缓驶出宫门。春日的风拂过面颊,带着久违的暖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寒霜。他闭目,任马车摇晃,仿佛这样就能隔绝这世间一切。
途经一条窄巷,车速渐缓。忽而,车帘被风掀起一角,他不经意抬眸——心口猛地一缩。
巷口,苏无名正牵着樱桃的手,缓步而行。樱桃笑靥如花,手中提着一篮新采的桃花,苏无名侧头看她,眉眼温柔,一如往昔。
那一瞬,卢凌风几乎呼吸停滞。
他曾与苏无名并肩查案,共历生死;他曾看着樱桃为他端茶递水,笑骂他“卢将军架子大”;他曾是他们口中“虽冷但可靠”的伙伴。可如今,他成了宫中秘而不宣的“宗亲”,成了皇帝身边那个“从不抬头”的影子。
他想躲,却无处可藏。
樱桃似有所感,忽然转头望来。她目光扫过马车,扫过那华贵的帘幕,最终,落在了车中那个蜷缩的身影上。她脚步一顿,笑意凝在唇边。
她认出了他。
卢凌风立刻低头,心如擂鼓。他不敢看她眼中的震惊、怜悯,或是失望。他怕她开口,怕她呼喊,怕她让这一切伪装彻底崩塌。
可樱桃没有。她只是轻轻拉了拉苏无名的袖子,低语几句。苏无名回头,目光沉静如水,只淡淡扫了一眼马车,便牵着她转身离去,背影决绝,仿佛从未相识。
那一刻,卢凌风只觉喉头一甜,几乎呕出血来。不是痛在身,而是痛在心。
他曾以为,自己能承受囚禁,能忍受屈辱,能咽下所有不公。可他扛不住故人那一眼——那一眼,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他所有骄傲的伪装,露出血肉模糊的真相: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而是一个连朋友都不敢相认的囚徒。
皇帝似有所觉,低头看他:“怎么了?”
卢凌风摇头,声音沙哑:“无事,风迷了眼。”
皇帝轻笑,伸手抚了抚他的发:“你若想见他们,朕可召他们入宫。”
“不必。”他立刻拒绝,语气坚决,“臣……已不是从前的卢凌风。”
皇帝默然,许久才道:“可朕仍让你留在身边。”
卢凌风闭上眼,铁链在脚踝上轻轻作响。他知道,皇帝的“留下”,不是恩典,而是禁锢。是怕他走,怕他逃,怕他回到那个有苏无名、有樱桃、有江湖的世界。
马车继续前行,巷口那两人已消失在人海。卢凌风仍跪在皇帝脚下,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已在那一眼间,碎成了灰。
风依旧温柔,春光依旧明媚。
可有些东西,早已回不去了。
他望着车帘外渐远的街巷,轻声呢喃:“苏无名,樱桃……对不起。”
这一声,轻如鸿毛,却重若千钧。
他不能再面对他们,因为他的世界,早已被锁在这一方马车之中,锁在帝王的执念里,动弹不得。
花絮:最痛的,不是被遗忘,而是明明相望,却只能装作陌路。
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卢凌风的身影随着车帘的落下被彻底遮蔽,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樱桃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苏无名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他有自己的选择,我们能做的,只是尊重。”
樱桃微微点头,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她明白,那一眼的回避,不仅仅是卢凌风的选择,更是对他们之间情谊的一种保护。他不愿让他们看到他的狼狈,不愿让他们为他担心。可这何尝不是一种更深的痛苦呢?
两人继续在街头漫步,春风拂面,桃花纷飞,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轻松愉快。樱桃的心中,始终萦绕着那蜷缩在马车中的身影,那低垂的头,那紧闭的双眸。她知道,那个人,曾经是他们的朋友,是他们并肩作战的伙伴。如今,他却只能在马车中,默默承受着一切。
夜幕降临,皇宫内灯火通明。卢凌风静静地站在皇帝的身旁,如同往常一样,恭敬而沉默。皇帝处理着奏折,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探究。卢凌风却始终低着头,仿佛一切如常。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早已翻涌如潮。那一眼的相遇,如同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他开始思考,自己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这样的隐忍和牺牲,是否真的有意义?
夜深人静时,他独自坐在寝宫的角落,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充满了迷茫。他想起与苏无名和樱桃一起查案的日子,那些惊险刺激的时刻,那些欢声笑语。如今,那些记忆仿佛变得遥不可及。
他轻轻抚摸着脚踝上的铁链,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他不甘于这样的命运,不甘于成为帝王手中的棋子。他想要挣脱这束缚,想要回到那个自由的世界。可他知道,这并非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