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上的冲突，最终以王磊不情不愿的道歉和裁判的严厉警告告终。（一）班有惊无险地赢下了比赛。但比起比赛的胜利，顾屿深那石破天惊的维护和两人之间那无法忽视的、同频共振的心跳，更成为全班私下热议的焦点。
流言以一种新的、更加笃定的姿态悄然蔓延。只是这一次，投向林晚星的目光里，少了质疑，多了好奇，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羡慕。苏晴更是无数次用眼神“拷问”林晚星，都被她红着脸躲开了。
而事件的中心——顾屿深，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仿佛那天在球场上如同出鞘利剑般锋锐的人不是他。他依旧上课、刷题、去图书馆，只是林晚星能感觉到，他看向她的目光里，那份克制下的温柔，似乎更多了。
那种秘而不宣的默契，像藤蔓悄然生长，将两人紧紧缠绕。
物理竞赛前的最后一个周五，天空再次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预示着一场大雨。放学铃声响起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
“哎呀，又没带伞！”苏晴哀叹一声，看向林晚星，“晚星，你带了吗？”
林晚星摇了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正在不紧不慢收拾书包的顾屿深。他今天，带了那把黑色的长柄伞吗？
“看来只能等雨小点了，或者打电话让家里送伞了。”苏晴撅着嘴。
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里渐渐空了下来。顾屿深收拾好东西，站起身，看向林晚星，语气自然：“没带伞？”
“嗯。”林晚星点头。
“我也没带。”他顿了顿，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去门卫室那边等等吧，那边屋檐宽一点。”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林晚星压下心底一丝莫名的失落（她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拿出伞），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到教学楼门口。雨幕如织，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他们沿着走廊走到尽头的门卫室，在屋檐下站定。这里相对僻静，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充斥着整个世界。
屋檐不算太宽，为了不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两人站得有些近。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他身上淡淡的清爽气息。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只有雨声喧哗。
“那个……”林晚星犹豫着开口，想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心跳加速的沉默，“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他望着雨幕，侧脸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模糊，“正常发挥就好。”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紧张，也听不出期待。林晚星忽然想起，他似乎对很多事情都是这种态度——成绩、竞赛、甚至可能包括那些围绕他的目光和议论。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和……疏离。
“你好像，从来都不会紧张。”她忍不住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顾屿深闻言，转过头看她，昏黄的门灯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影。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不是不会紧张，是习惯了。”
“习惯？”
“嗯。”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雨幕，声音混在雨声里，有些飘忽，“习惯了很多事情必须做到最好，习惯了不出差错，习惯了……不让人失望。”
他的话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林晚星心中。她想起他那个医学世家的背景，想起他身上背负的所谓“期望”。那种无形的压力，她似乎能理解一些。因为她自己也一直在某种压力下挣扎求生。
“我……其实很紧张。”林晚星低下头，看着自己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鞋鞋尖，声音很轻，“每次考试前都会，怕考不好，怕让老师失望，更怕……让自己失望。”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不安和脆弱。
顾屿深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我爸他……不太管我。”她继续说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妈走后，他就那样了。有时候我觉得，我必须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抓住一点什么东西，才能……不掉下去。”
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苏晴。但在这个被大雨隔绝的、仿佛与世隔绝的屋檐下，在这个沉默却让她感到安心的少年身边，那些压抑已久的心事，竟不由自主地流淌了出来。
说完，她有些窘迫，不敢抬头看他。他会怎么想？会觉得她很可怜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包纸巾，递到了她低垂的视线里。
“擦擦。”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林晚星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掉了眼泪。她慌忙接过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耳根烧得通红。
“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他打断她，声音很轻，“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看到的背面。”
他的话，让她猛地抬起头。
他正看着她，眼神深邃，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切的……理解。仿佛在说，我懂。
雨声哗啦啦地响着，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在这方小小的屋檐下，他们不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学神和挣扎向上的转校生，他们只是两个分享了彼此秘密和脆弱的、普通的少年人。
“其实，”顾屿深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我也有怕的东西。”
林晚星屏住了呼吸，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他会说什么？会提到他的病吗？
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移开目光，望向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大雨，良久，才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怕来不及。”
来不及？来不及什么？林晚星心中疑窦丛生，那个关于他身体的猜测再次浮上心头。她想问，却又不敢贸然触碰那个显然被他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禁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雨夜的寂静。是门卫室的电话响了。守门的大爷接起电话，听了片刻，朝着他们喊道：“哎，那两个同学！后勤处说体育馆那边好像有个窗户没关，雨都潲进去了，你们谁帮忙跑一趟，去关一下？我这边走不开！”
两人对视一眼。
“我去吧。”顾屿深说着，就要步入雨幕。
“我跟你一起去！”林晚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顾屿深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雨水映照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没有反对，只是将身上的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披上点，雨大。”
这一次，林晚星没有拒绝。她接过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披在头上，跟着他一起冲进了滂沱大雨之中。
从教学楼到体育馆有一段距离。两人在雨幕中奔跑，雨水瞬间打湿了裤脚和肩膀。他的外套很大，带着他身上干净的味道，将她牢牢包裹。
跑到体育馆侧门，果然有一扇窗户被风吹开，雨水正不断地潲进去。顾屿深利落地上前，用力将窗户拉回，扣上插销。
任务完成。两人站在体育馆宽大的屋檐下，看着外面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都有些气喘吁吁，相视一笑，有种共同完成了某项秘密任务的刺激感。
“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顾屿深看着天色说道。
“嗯。”林晚星点点头。她并不着急，甚至……希望这雨能下得再久一点。
这个夜晚，因为这场大雨，因为屋檐下的倾诉，因为雨中的奔跑，变得格外不同。那些未曾言明的情愫，在雨水的浇灌下，如同藤蔓疯狂滋长。
回到最初等待的屋檐下，两人身上都湿了不少，但气氛却不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温暖的静谧。
“林晚星。”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
“以后……”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不用怕。你会抓住你想要的东西的。”
他的语气很肯定，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林晚星望着他被雨水打湿的、显得更加黑亮的头发，和那双映着门灯暖光的眼眸，心脏被一种饱满而酸涩的情绪填满。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确认了一件事——
她喜欢顾屿深。
不是感激，不是崇拜，是真真切切的，少女的喜欢。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如鼓，却又伴随着一丝隐秘的忧伤。她和他，真的会有“以后”吗？他口中的“来不及”，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
这个夜晚，注定有许多人，要无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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