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深在流言风波中挺身而出的举动，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高三（一）班引起了持续数日的余震。投向林晚星的目光变得复杂，好奇、探究、甚至还有几分忌惮，但之前那些恶意的低语确实消失了。
赵峰那几人见到顾屿深时，眼神躲闪，收敛了许多。而顾屿深本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从容地听课、刷题，放学后自然地与林晚星一起去图书馆，只是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似乎更强了些。
林晚星的心情却像坐过山车。一方面，被他那样坚定地维护，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温暖的阳光熨帖着，泛起隐秘的甜；另一方面，那份不安如同藤蔓，悄悄缠绕着她。她和他，真的能一直这样“共同进步”下去吗？
物理竞赛的日期临近，顾屿深待在图书馆的时间更长了，有时甚至会错过晚自习。林晚星便独自在教室复习，偶尔抬头看向身边空着的座位，心里也会有一丝空落落的感觉。
这天晚上，林晚星洗完澡，正坐在书桌前整理英语错题本，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发出轻微的震动。
她随手拿起来，目光落在屏幕上，整个人却瞬间僵住。
发信人：顾屿深。
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却让她的心跳骤然失控——
「想看日出吗？」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万籁俱寂，只有远处街道传来模糊的车流声。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愕然的脸上。
日出？现在？他是不是发错了？还是……物理竞赛压力太大，他需要放松？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飞速闪过。这不是顾屿深的风格。他一向严谨、克制，所有的行动都在计划和规矩之内。深夜邀约去看日出，这太疯狂了。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高三了，明天还要上课，这太不合时宜。
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去！答应他！这是他第一次，发出与学习、与“协议”完全无关的邀请！
她想起他在图书馆凝望窗外操场时，那向往又孤寂的侧影；想起他站在她身前，面对流言蜚语时坚定的背影。这个看似被无数规则束缚的少年，内心是否也渴望一次毫无目的的逃离？
几分钟的挣扎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最终，感性压倒了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回复了过去：
「好。在哪里等你？」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他的回复就来了，快得仿佛一直等在手机那头：
「二十分钟后，校门口旁边的巷子。」
「好。」
放下手机，林晚星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她猛地站起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她轻手轻脚地换好衣服，拿起一件薄外套，看了一眼隔壁房间早已熟睡的父亲，像一只偷溜的猫，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融入了夜色之中。
初夏的夜风带着微凉，吹拂着她因紧张而发烫的脸颊。街道空旷，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她快步走到约定的巷口，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等在那里。
他推着一辆黑色的山地车，没有穿校服，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色长裤，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爽。看到她跑来，他朝她点了点头，眼神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跃动的神采。
“上车。”他没有多余的话，拍了拍山地车的后座。
林晚星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没有后架、只有一根简单金属横杆的后座，脸颊微热。这……怎么坐？
顾屿深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很快散在风里。他长腿一跨，率先骑上车，单脚支地，稳住车身，然后侧头对她说：“坐上来，扶稳。”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晚星心一横，侧身坐上了那根横杆。座位很窄，她必须紧紧挨着他才能保持平衡，她的后背几乎贴着他的前胸，能清晰地感受到他T恤下传来的温热体温和沉稳的心跳。
这个认知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
“坐稳了。”他低声提醒，然后脚下一蹬，车子便平稳地滑入了夜色之中。
风瞬间变得猛烈起来，吹乱了她的长发，也吹散了她最后一丝犹豫。城市的灯火在身侧飞速倒退，他骑得很快，却很稳，穿行在沉睡的街道和小巷。她一开始僵硬地抓着身下的横杆，但随着车速加快，在过一个弯道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差点失去平衡。
“扶着我。”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风声，有些模糊，却不容置疑。
林晚星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他腰腹紧实的肌肉线条。他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这个姿势，几乎像是被他圈在怀里。
她不再去看飞速掠过的风景，只是低着头，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身后温暖的依靠，以及鼻尖萦绕的、独属于他的干净气息。这一刻，什么高三的压力，什么流言蜚语，什么原生家庭的烦恼，统统被抛在了脑后。她只觉得自由，一种从未有过的、挣脱了所有束缚的自由。
不知骑了多久，城市的光晕被远远甩在身后，道路开始向上蜿蜒。他载着她，骑上了一条盘山公路。坡度渐陡，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车速也慢了下来，但他依旧稳稳地掌控着方向。
终于，在山顶一处开阔的观景平台，他停了下来。
天色已经不再是浓墨般的黑，而是透出一种深邃的藏蓝色，几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固执地悬挂在天幕上。山下的城市还在沉睡，灯火连成一片模糊的光海。
他支好车，两人并肩走到平台边缘。清晨山间的风很大，带着草木的清新和凉意，林晚星不由自主地裹紧了外套。
“冷吗？”他问。
“还好。”她摇摇头。
两人沉默地望着东方那片逐渐泛出鱼肚白的天空。云层被染上了淡淡的金边，色彩微妙地变化着，从靛青到湖蓝，再到浅粉与橙黄，像上帝打翻的调色盘。
等待的过程，神圣而宁静。
终于，在天地相接的地方，一道耀眼的金线刺破云层，瞬间，万道金光喷薄而出，将半个天空渲染得辉煌壮丽。一轮红日，如同燃烧的火球，磅礴而坚定地，一跃而出！
万丈光芒瞬间洒满大地，也照亮了山顶上两个年轻的身影。林晚星被这大自然的壮美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胸豁然开朗，所有的阴霾都在这一刻被驱散。
她情不自禁地转过头，想去看顾屿深的反应。
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比日出还要明亮的眼眸里。
他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目光专注而深沉，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而浓烈的情绪。金色的阳光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柔和了他平日略显清冷的轮廓。
在她怔忪的目光中，他缓缓开口，声音被风送过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认真，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耳膜上，也烙印在她的心里：
“林晚星，”他说，“你是我按部就班的人生里，唯一的意外。”
轰——
林晚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这句话，和他凝视着她的、亮得惊人的眼睛。
唯一的……意外？
这是什么意思？是抱怨，是无奈，还是……告白？
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膛，脸颊在朝阳下烧得通红。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顾屿深，在说完这句话后，便转回头，重新望向那轮初升的太阳，只留给她一个被金光勾勒的、看不清神情的侧影。
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却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他带她来看日出，就是为了对她说这句话吗？这句看似简单，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勇气的话？
朝阳越升越高，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山间的寒意。
可林晚星却觉得，有一个比太阳更滚烫的谜团，在她心中灼灼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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