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试探像一根冰冷的针,扎破了表象的平静。思诺那张天使面孔下隐藏的东西,让秦风感到一种源自智力层面的寒意。对手不是穷凶极恶的暴徒,而是一个精于计算、享受游戏的“艺术家”。
接下来的两天,秦风几乎把自己埋在了各种资料和记忆宫殿的推演中。苏沫则利用自己对曼谷地下网络的某种“直觉”(秦风将其归结为她之前做足功课的结果),试图追踪袭击者的来源,但线索指向几个本地的地下钱庄和情报贩子后就断了,仿佛那两个人凭空蒸发。
就在调查似乎陷入僵局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出现了。
黄昏时分,他们再次回到那家粥铺,准备碰头。唐仁鬼鬼祟祟地溜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做贼心虚的表情。
“大外甥!苏小姐!看我搞到了什么好东西!”他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东西,像献宝一样推到两人面前。
油纸摊开,里面是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壳笔记本,封面上印着幼稚的卡通图案,边角已经磨损。
“这、这是什么?”秦风皱眉。
“思诺的日记本!”唐仁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花了大价钱,从一个专门偷摸学生东西的小混混那里搞来的!他说是从思诺忘在教室的书包里顺手牵羊的!”
秦风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伸手拿起日记本,触手是粗糙的封皮质感。苏沫也凑近过来,眼神凝重。
翻开第一页,是娟秀的、属于少女的字迹,记录着一些课堂琐事、对同学的小小抱怨、对未来的憧憬……平淡无奇,甚至有些无聊。
秦风快速翻动着,纸张哗哗作响。直到,翻到中间偏后的部分,笔迹似乎发生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笔画更用力,结构也更……稳定。
然后,一段令人脊背发凉的文字,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今天,颂帕叔叔又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了。我知道他在偷拍,那个藏在工坊角落的镜子。他以为我不知道。真可笑。”
秦风的呼吸一滞。
继续往下看:
“爸爸很担心我,他总是那么懦弱。他说要去找颂帕谈谈。有什么用呢?祈求恶人发善心吗?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想要摆脱黑暗,有时候……需要把自己也染黑。”
“我有了一个计划。一个完美的计划。既能让他永远消失,又能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我。甚至,不会怀疑到任何人身上。需要一个替罪羊……那个叫唐仁的导游,很合适,够蠢,够贪心。”
“日记写到这里就够了。剩下的,该用行动来记录了。”
最后几行字,笔迹又恢复了最初的娟秀,甚至带着点天真:
“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可以和同学去图书馆看书。”
日记本从秦风手中滑落,掉在油腻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脸色煞白,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证据!几乎是铁证!日记里清晰地描绘了思诺的动机(被颂帕骚扰)、她的冷酷(将父亲和李的担忧视为懦弱)、以及她完整的犯罪计划(利用唐仁做替罪羊)!
这简直……完美得不像话!
唐仁已经激动地跳了起来:“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就说我是被冤枉的!真凶就是这个死丫头!人不可貌相啊!快快快!把日记本交给黄兰登!老子终于可以洗清冤屈了!”
他伸手就要去抓日记本。
“等等!”
苏沫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她的手按在了日记本上,阻止了唐仁。
秦风也猛地抬起头,看向苏沫。他眼中的震惊尚未褪去,但一种更深层的疑虑,如同水底的暗礁,开始浮现。
“怎么了苏小姐?这还不算证据吗?”唐仁不满地叫道。
苏沫没有看唐仁,她的目光紧紧锁住秦风,眼神锐利如刀:“秦风,你不觉得,这日记……太‘配合’我们了吗?”
秦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是啊,太配合了。
他们刚在图书馆试探过思诺,毫无收获。紧接着,这本关键的、足以定罪的日记本,就如此“巧合”地通过一个小偷,流落到了唐仁手里?思诺那样一个心思缜密、能设计出如此局的人,会把自己的犯罪计划原原本本写在日记里?还会如此不小心地让日记本被小偷偷走?
这感觉……不像是在揭露真相,更像是有一个人,躲在幕后,看着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然后,带着一丝嘲弄,将一块精心烹制的“真相”递到他们嘴边。
“你、你的意思是……”秦风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日记……可能是伪造的?”
“或者,是故意让我们看到的。”苏沫补充道,她的指尖轻轻点着日记本上那段笔迹变化的交界处,“看这里,笔迹的转换。前面是真实的日常,后面……是有人模仿她的笔迹,填上去的‘犯罪自白’。”
唐仁张大了嘴巴,看看日记本,又看看苏沫和秦风,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伪造?为、为什么啊?”
“为了结案。”秦风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真正的凶手,或者凶手的同谋,需要尽快给这件事画上句号。我们,还有黄兰登的紧追不舍,可能让他感到了压力。所以,他抛出了思诺这个‘真凶’。一个拥有动机、并且‘亲口’承认了犯罪计划的少女,是结束这一切最完美的棋子。”
一个被设计用来顶罪的“真凶”!
这个认知,比直接找到真凶更让秦风感到窒息。凶手的冷酷和算计,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不仅玩弄了唐仁,玩弄了警察,现在,还要将一个无辜(至少在这起谋杀案上可能无辜)的少女,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唐仁彻底懵了,“这日记……交还是不交?”
秦风重新拿起那本日记,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
交出去,思诺很可能被定罪,真凶逍遥法外。
不交,他们失去了一个看似最直接的证据,调查将重回迷雾。
苏沫看着秦风挣扎的表情,轻声说道:“日记本的出现本身,就是一条线索。它告诉我们,真凶……就在附近,他在看着我们,并且,他开始着急了。”
秦风紧紧攥着日记本,指节泛白。
对手不仅聪明,而且毫无底线。这场智力游戏,正在滑向一个更加黑暗和残酷的境地。
他看向窗外,曼谷的夜色华灯初上,绚烂迷离。而这本看似能终结一切的日记本,却将他们拖入了一个更深的、充满谎言与背叛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