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最终躲进了唐人街深处一家通宵营业的粥铺。油腻的桌面,摇晃的吊扇,以及角落里嗡嗡作响的老旧冰箱,构成了一个与刚才生死一线截然不同的、带着烟火气的避难所。
唐仁惊魂未定,一口气灌下去半碗皮蛋瘦肉粥,才开始喋喋不休地后怕:“吓死老子了!那些系什么人?肯定系黄兰登派来的!想人赃并获,杀人灭口!”
秦风没说话,只是用勺子慢慢搅动着碗里粘稠的白粥,目光有些失焦。苏沫坐在他对面,小口吃着,视线却一直落在他身上。她能感觉到,秦风的状态不对。不是因为袭击,而是因为别的。
刚才那场短暂的、由她主导的冲突,似乎触动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经。
“喂,大外甥,你吓傻啦?”唐仁伸手在秦风眼前晃了晃。
秦风猛地回过神,抬起头,目光却越过了唐仁,直接看向苏沫。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探究或困惑,而是一种异常的明亮,甚至带着点……灼热。
“你刚才……很厉害。”秦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出乎意料的流畅,没有磕绊。
苏沫微微一愣,随即淡然道:“防身而已。”
“不,不是普通的防身。”秦风摇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要分享一个惊世的秘密,“那、那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角度,力道,时机……分毫不差。用最小的代价,达到最有效的制敌效果。”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光更盛了:“这、这很像……一种理论。”
“理论?”苏沫挑眉。
“完美犯罪的理论。”秦风一字一顿地说道。
粥铺里嘈杂的背景音仿佛瞬间被屏蔽了。唐仁眨巴着眼睛,没太听懂。苏沫的心却微微一提。
“完、完美的犯罪,并不是指天衣无缝,毫无痕迹。”秦风语速加快,似乎这个命题在他心中酝酿已久,此刻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出口,“那、那太理想化了,不存在。真、真正的完美犯罪,是即使留下了痕迹,也没有人能够解读;即使有人解读了,也无人能够证明;即使证明了,也无人能够制裁。”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油腻的桌面上划动着,仿佛在勾勒一个复杂的蓝图。
“它、它就像一个最精密的程序,每一个变量都被考虑进去,包括执行者的心理,旁观者的反应,甚至……执法者的思维定式。它利用规则,扭曲逻辑,最终达成目的,而自身,隐于无形。”
他抬起头,紧紧盯着苏沫,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此刻深邃得不见底:“你、你觉得,这世上有这样的犯罪吗?”
苏沫沉默地看着他。她看到了他眼中不仅仅是对谜题的好奇,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执拗的探寻。这不像是一个正义侦探该有的眼神。
“你为什么……会思考这个?”苏沫没有回答,反而轻声反问。
秦风眼中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像是被触及了某个隐秘的角落。他低下头,看着碗里已经凉掉的粥,声音低沉下去:“我、我想报考刑警学院。他们问我,为什么想当警察。”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唐仁都忍不住想插嘴。
“……我、我说,我想实施一次……完美犯罪。”
空气瞬间凝固。
唐仁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从塑料凳子上滑下去:“我、我丢!大外甥你疯了?!这种话能乱讲吗?!”
苏沫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者批判的表情。她早就知道,这就是秦风,一个游走在光明与黑暗边缘的天才。他的纯粹,既可以指向极致的正义,也可能滑向危险的深渊。
“然后呢?”苏沫问,语气平静无波。
“他们……拒绝了我。”秦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苏沫明白了。这次曼谷之行,对秦风而言,不仅仅是为了救那个不靠谱的舅舅。这更像是一次证明,一次对他自身理念的实践。他要在这样一桩被警方认定为“铁案”的迷局中,找出那个隐藏的“完美犯罪”的漏洞,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者说,证明那种“可能性”的存在。
“所、所以,”秦风再次抬起头,目光恢复了之前的锐利,直指核心,“颂帕这个案子,在我看来,就、就像一次趋近于‘完美’的犯罪。它利用了密室,利用了监控,利用了唐仁这个完美的替罪羊,甚至……可能利用了我们对死者身份的固有认知。”
他的思维再次回到了案件本身,但视角已经完全不同。
“凶手很高明,他、他几乎成功了。但他留下了破绽。”秦风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那道拖痕,那个SD卡,还有你发现的血迹……这、这些就是他程序里的‘BUG’。”
“找到这些BUG,就能抓住他?”苏沫问。
“不止。”秦风摇头,眼神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我、我要弄清楚他整个‘程序’的逻辑。我要知道,他是如何设计这一切的。这、这比单纯抓住他,更有意义。”
苏沫看着眼前这个执拗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他走在一条危险的钢丝上,一头是对正义和真相的本能追求,另一头是对犯罪艺术近乎痴迷的探求欲。
而她,这个知晓“剧本”的穿越者,此刻更像是一个守夜人,既要借助他的光芒照亮前路,又要小心看护,不让他被自身的阴影吞噬。
“那就,找出他的逻辑。”苏沫最终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支撑的力量,“我们一起。”
秦风看着她,眼中复杂的情绪慢慢沉淀,最终化为一种专注的、找到同类的认可。
他不再说话,重新拿起勺子,开始认真地吃那碗已经凉透的粥。
粥铺外,曼谷的夜依旧喧嚣。而在这小小的角落里,关于“完美犯罪”的理论与反理论,正在两个年轻的心灵之间,悄然碰撞出新的火花。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