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屋外的争执声越传越近，宋莹放下手里的针线，皱着眉念叨：“这又是吵什么呢？准是我玲姐跟庄老师又拌嘴了。”

陈璇刚帮林栋哲铺开作业本，闻言抬头答道：“庄叔叔想让他外甥来家住，说是只来人，不带粮票。”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宋莹当即沉了脸，“家里两个孩子的定量本就紧巴巴的，再添一张嘴白吃白喝，玲姐能乐意才怪！”

“咱们也管不了太多。”陈璇笑了笑，语气平静，“听说庄叔叔已经去他母亲那儿要粮票了，最后成不成，还得看他能不能要回来。”

她说着便转回头，指着课本上的数学题对林栋哲道：“来，咱们接着看这道题。你刚才的思路是对的，就是第二步的运算顺序弄错了。”

林栋哲凑在跟前，听得格外认真，小脑袋一点一点跟着陈璇的思路走。没过一会儿，他眼睛一亮，拿起笔飞快地算出答案，抬头望着陈璇，语气里满是雀跃：“阿璇姐，我会了！我算对了！”

“真棒！”陈璇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语气却多了几分郑重，“其实小学的知识是最简单的，也是最基础的。你现在要是不认真学，不肯把底子打牢，等上了初中，知识难度一下子上去，只会更抓瞎，到时候想补都难了。”

林栋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笔：“我知道了阿璇姐，我以后一定认真学，打好基础！”

陈璇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满意地笑了。屋外的争执声不知何时小了下去，巷子里的烟火气依旧浓郁，而桌前这一幕，却透着几分岁月静好的暖意。

庄超英被黄玲怼得脸色涨红，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服软，语气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执拗：“反正鹏飞已经来了，我妈那边挤不下，肯定得在咱们家住！”

“她挤不下，我这儿就住得下？”黄玲气得胸口发闷，嗓门也拔高了几分，“庄超英，你是不是才回来没多久，又想搬回学校住？当初要不是图南和筱婷哭着求我，你以为你能顺顺利利住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还是那句话，要来住可以，粮票必须从你妈那儿拿过来！总不能让他白吃白喝，咱们家又不是开粮仓的！别跟我说什么‘分他点’，大人能省吃俭用忍一忍，图南和筱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忍吗？你可别忘了，他们俩才是你亲生的孩子，不是那没名没分来蹭吃蹭喝的外甥！”

这番话戳中了要害，庄超英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嘴唇动了动，却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屋外的宋莹听见动静，忍不住探头进来，见黄玲气得眼圈发红，连忙上前打圆场：“玲姐，超英，有话好好说，别气坏了身子。鹏飞既然来了，也不能真把孩子赶出去，要不还是再想想办法？”

黄玲瞥了眼门口的外甥，语气稍缓却依旧坚定：“我不是要赶他走，可规矩不能破！粮票是硬通货，没有粮票，一家子都得饿肚子。超英，你现在就去你妈那儿要，要是拿不回来，要么让鹏飞回去，要么你自己想办法，别让孩子们跟着受委屈！”

庄超英看着妻子决绝的眼神，又望了望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外甥，终究是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我去试试……但我妈那人你也知道，能不能要到，我可不敢保证。”

庄超英揣着满心忐忑回了母亲家要粮票，终究还是没舍得把鹏飞带走，只嘱咐孩子在这边乖乖等着。

图南站在客厅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嘴唇翕动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上次爸妈吵架，他一时心软帮爸爸说了句“舅舅也是一片心意”，没站在妈妈这边，结果黄玲连着半个月没给过他好脸色——吃饭时只喊筱婷，把他晾在一旁；睡前讲故事也只搂着妹妹，对他视而不见。那种被母亲“抛弃”的恐慌，至今想起来还让他心头发紧。从那以后他便彻底学乖了：这种家庭争执的时刻，绝不能轻易插话，就算要开口，也必须站在妈妈和妹妹这边，否则妈妈说不定真的会不要他。

黄玲目送庄超英出门，转身便拉过局促地站在门口的鹏飞，把他带到沙发上坐下，脸上的怒气早已消散，只剩几分复杂的无奈。她摸了摸鹏飞的头，声音放得柔和：“鹏飞，不是大舅妈狠心不让你住，是这例真的不能破。”

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你外婆和外公的性子，还有你二舅舅那一家人，你妈妈应该跟你说过吧？他们向来爱占便宜，这口子一旦开了，往后就没完没了。你二舅舅家还有两个孩子，到时候他们肯定天天往这儿跑，蹭吃蹭喝蹭用度，咱们家这点粮票和定量，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你想来住、想来玩，大舅妈真心欢迎，”她语气诚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但粮票必须从你家那边带来，这是规矩。不然往后咱们家不得安宁，你哥哥和妹妹也得跟着饿肚子。”

鹏飞乖巧地点点头，眼底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懂事：“大舅妈，我知道的，妈妈早就跟我说过外婆和二舅舅他们的性子，爱占小便宜，不肯吃亏。”

这边屋里刚歇下话音，那边庄超英已经在母亲家闹开了。他一进门就开门见山要粮票，可老母亲头摇得跟拨浪鼓，父亲也在一旁帮腔：“多大点事儿，孩子住几天还能吃穷你？家里粮票也紧张，哪有多余的给你？”

“妈，爸，这不是吃几天的事！”庄超英急得直跺脚，“黄玲已经放话了，没粮票就不让鹏飞住，你们要是不拿，鹏飞就得回去，我夹在中间难做人不说，搞不好还得跟黄玲离婚！”

一旁的弟弟庄赶美也连忙摆手：“哥，你可别胡闹！我们家本来就挤，哪住得下鹏飞？”

“住不下就拿粮票！”庄超英梗着脖子，语气里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家那点定量，养活图南和筱婷都紧巴巴的，实在添不起一口白吃的。你们要是不想我离婚，也不想我刚从学校宿舍搬回家，又被黄玲赶出来，就赶紧把粮票拿出来！不然我现在就去把鹏飞接过来，直接放这儿，我自己走——你们也知道，我刚回来没多久，真被赶出来了，就只能在你们家吃吃喝喝，到时候麻烦的还是你们！”

这话戳中了老两口的软肋，他们对视一眼，满脸不情愿，却也没别的办法。老母亲狠狠瞪了庄超英一眼，心疼地从柜子里翻出一沓粮票，狠狠拍在他手里：“养你这么大，就知道跟家里要东西！我们日子过得容易吗？”

庄超英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不孝，心里也过意不去，可实在没别的法子，只能红着脸接过粮票：“妈，对不起，等往后日子松快了，我一定加倍补回来。”说完怕母亲反悔，攥着粮票转身就跑，脚步都带着几分仓促。

回到家时，庄超英手里扬着粮票，脸上满是如释重负的笑意：“阿玲，粮票我拿回来了！鹏飞能住下了！”

黄玲看着他手里的粮票，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往厨房走去：“行了，既然粮票来了，我去给孩子做点好吃的。”

图南站在角落，悄悄舒了口气——家里总算不用再吵架了。他抬头看向鹏飞，见那孩子脸上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心里忽然觉得，爸爸刚才的“胡搅蛮缠”，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作者会员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