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

何苏叶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眼底满是笑意，伸手递过一张纸巾：“先擦擦汗，别急，我没被他们看到。”

顾忆接过纸巾擦了擦汗，刚想接过药包，就看到何苏叶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又带着点委屈的神色，眼神里还藏着几分小心翼翼。

“那个……顾忆，”他垂下眼眸，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声音都放低了些，“中午你给我的那枚戒指，好像不见了。”

顾忆一愣：“不见了？”

“嗯，”何苏叶点点头，抬眼看向她，眼底带着点做错事的愧疚，“下午问诊的时候，我还特意把它放在白大褂口袋里，后来应付那些阿姨们，又是收简历又是被围着问话，忙得晕头转向。下班去取药的时候，一摸口袋就空了，不知道是掉在诊所，还是路上不小心蹭掉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试探，像只等着被批评的小狗：“那戒指你戴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对你有特殊意义啊？我知道这种贴身戴的东西，肯定不一样。要不……我再给你买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告诉我在哪里买的，我去挑，一定找个材质、款式都一模一样的赔你，好不好？”

其实那枚小小的素圈戒指，此刻正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白大褂的内袋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下午送走相亲的阿姨们后，他就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取下来，用干净的纸巾擦了擦，放进了内袋，特意装作弄丢，一是想看看这枚戒指对她的意义，二是想找个借口，给她买一枚真正属于他们的、更有意义的戒指。

顾忆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语气毫不在意：“没事啊，那戒指真不值钱，就是当年留学前在街边小店随便买的小玩意儿，戴久了习惯了而已，丢了就丢了，不用特意买。” 她顿了顿，想起当年买戒指的初衷，脸颊微微发烫

何苏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又扬起笑容，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像在刻意“纠缠”：“那怎么行，这可是你特意给我的‘挡桃花神器’，还帮了我大忙，弄丢了我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他看着她，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执着，“真的不用我赔吗？哪怕买个相似的也好啊，不然我总觉得欠你点什么。”

“真不用！”顾忆摆摆手，接过药包，指尖触到温热的包装，心里暖暖的，“你帮我取药、给我看病，还帮我调理身体，我都没谢谢你呢，一枚小戒指而已，别放在心上。”

她转身准备回家，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冲何苏叶叮嘱道：“你也早点回去吧，不过晚点再走，别让我爸妈在小区里碰到你。他们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看到你这么帅的单身男士，肯定要拉着你问东问西，到时候说不清道不明的，更麻烦。”

说完，她挥了挥手，快步走进了小区，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口。

何苏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伸手摸了摸内袋里的戒指，冰凉的金属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却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小小的郁闷。

不过这份郁闷没持续多久，就被心里的甜意取代。她刚才紧张的样子、毫不在意戒指价值的态度，还有那句带着点小别扭的叮嘱，都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握紧了内袋里的戒指，嘴角忍不住上扬。没关系，这枚戒指他会好好保存，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用它换一枚真正能套住她的戒指。

几天后的医院里，空气中弥漫着比往常更凝重的气息。一位中年患者突发肿瘤转移，气息微弱地躺在诊疗床上，家属围在床边，红着眼眶拉住何苏叶的手：“何医生，求你帮帮忙，再拖延一会儿，我儿子还在赶回来的路上，他想再见他爸爸最后一面……”

何苏叶指尖刚触到患者脉搏，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跳动，瞬间将他拽回了二十年前的医院走廊。同样是“肿瘤扩散”，同样是“无力回天”，当年医生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而父亲只是沉默片刻，便签字放弃了治疗，甚至没让他见母亲最后一面。幼年的他攥着母亲留下的手帕，躲在墙角看着护士推走病床，心里埋下了对父亲深深的怨恨，也埋下了对“离别”二字的恐惧。

他强压着心头翻涌的情绪，沉稳地安排急救措施，尽量为家属争取时间。可当患者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儿子赶来，家属崩溃的哭声响起时，何苏叶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转身躲进了后院的僻静处，指尖冰凉，脸色苍白。

傍晚时分，顾忆下班路过小区外的小吃街，想找点东西填肚子，刚走到路口，就看到何苏叶独自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低落，连平日里温润的眼神都变得黯淡。

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没有贸然上前，只是买了一份热乎的糖炒栗子，慢慢走到他身边，递了一颗过去：“刚出锅的，甜糯糯的，尝尝？”

何苏叶回过神，看到是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过栗子却没吃，只是攥在掌心，指尖的凉意被栗子的温热稍稍驱散。两人并肩站在路边，来往的行人熙熙攘攘，却没人打破这份沉默。顾忆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也不追问，只是陪着他静静站着，偶尔剥开一颗栗子递给他。

过了好一会儿，顾忆才轻声开口：“怎么了？你一直看着我，眼神怪怪的。”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知道你不开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我可以陪着你。”

何苏叶沉默了很久，久到路边的小吃摊都陆续收摊，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今天医院里有位患者，肿瘤转移了，没等到他儿子来见最后一面。”

顾忆的心猛地一沉，轻声道：“节哀。这种事，你也尽力了。”

“尽力了吗？”何苏叶自嘲地笑了笑，眼神飘向远方，“可我还是没能留住他，就像当年……我没能留住我妈妈。”

顾忆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母亲。

“我妈妈也是得的肿瘤，”何苏叶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压抑多年的伤痛，“那时候我还小，医生说还有机会试试，可我爸爸直接放弃了治疗，连让我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给。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能那么狠心。”

顾忆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泛起阵阵心疼，她轻轻说：“或许……你爸爸有他的难处？比如担心治疗会让你妈妈更痛苦，又或者当时的情况确实不允许？”

“难处？”何苏叶摇摇头，语气里带着难以化解的怨恨，“再难，也不该剥夺她求生的机会，剥夺我见她最后一面的权利。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法原谅他。”

顾忆没有再劝，她知道有些伤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抚平的。她只是默默剥开一颗栗子，递到他嘴边：“先吃点东西吧，空腹对胃不好。过去的事，慢慢放下，别让自己一直活在痛苦里。”

何苏叶张嘴吃下栗子，甜糯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却没发驱散心底的苦涩。他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顾忆，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陪我走一走，好吗？”

“好啊。”顾忆爽快答应，毫不犹豫地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多余的话语。秋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树落下片片黄叶，“沙沙”的落叶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何苏叶的脑海中全是母亲去世时的画面——母亲虚弱的笑容、父亲冷漠的背影、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有自己无助的哭声，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记忆，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几乎将他淹没。

他走得越来越快，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前面，完全忘了身后的顾忆。顾忆没有打扰，只是默默跟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道安静的影子，用陪伴给予无声的支持。

不知走了多久，何苏叶才猛然回过神，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顾忆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路灯的光洒在她身上，柔和得像一幅画。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他的伤痛与迷茫，有她的担忧与温柔。

“对不起，”何苏叶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歉意，“刚才太投入了，把你忘了。”

顾忆摇摇头，笑着朝他走过去：“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想说的话，也可以跟我说，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