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忆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见何苏叶松垮着肩膀从诊室里走出来,领带扯松了,额前的碎发也乱了,脸上满是疲惫,眼底却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无奈。他没往大厅来,反而转身走进了后院的小花园,靠在石榴树下,抬手揉着眉心。
顾忆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敲了敲旁边的石桌:“何医生,还在发愁呢?”
何苏叶抬头看见她,疲惫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眼底的倦意都散了大半:“你来了?刚把‘相亲大军’送走,可算能喘口气了。”
“看出来了,”顾忆笑着坐下,从包里掏出一个印着小雏菊的保温袋递给他,“听小护士说你一上午都没顾上吃饭,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做了三明治,你尝尝?”
何苏叶心里“咯噔”一下——他太清楚顾忆的厨艺了。大学时她心血来潮想给他做早餐,煎鸡蛋能糊成黑炭,但是蛋黄还能没熟就往外流;煮面条能忘了放盐,还把水烧干差点糊锅;甚至泡个方便面都能把调料包撒得满地都是。此刻看着保温袋里造型略显笨拙的三明治,面包片边缘还有点焦糊,生菜叶露在外面,火腿切得歪歪扭扭,他几乎能想象到味道有多“一言难尽”。
但看着顾忆眼里藏不住的期待,像只等着被夸奖的小松鼠,耳朵尖还微微泛红,他怎么忍心拒绝。伸手接过保温袋,毫不犹豫地拿起一个咬了一大口——面包有点干硬,显然是烤过头了;鸡蛋煎得略老,边缘还带着点焦苦味;沙拉酱放多了,甜腻得有点齁;火腿没切薄,带着点生硬的边角,嚼起来不太方便。
可他却眼睛一亮,故意夸张地咽下去,语气真诚又热烈:“好吃!太好吃了!” 他又咬了一大口,含糊地说,“比外面买的还对我胃口,你看这鸡蛋,外焦里嫩,刚好是我喜欢的口感;沙拉酱的味道也刚好,甜而不腻;还有这火腿,肉质紧实,太香了!顾忆,你手艺进步也太大了吧?”
顾忆被他夸得脸颊发烫,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做,跟着教程一步步来的,煎鸡蛋煎糊了三个才成功,面包片烤得差点烤焦,还担心你不喜欢呢。” 她早上五点就爬起来琢磨,光是切火腿就切了十分钟,生怕切得不好看,没想到他这么给面子。
何苏叶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三明治吃完了,又拿起第二个,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在享用什么山珍海味。他甚至故意放慢速度,细细咀嚼,时不时点头:“真的特别好吃,你看,我都快吃完了。” 其实那甜腻的沙拉酱让他有点齁得慌,干硬的面包也喇得嗓子有点不舒服,但他吃得无比满足——这笨拙的三明治里藏着顾忆的心意,是她放下身段主动靠近的信号,比任何美味都让他觉得温暖。
“喜欢就多吃点,”顾忆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甜甜的,“要是不够,下次我再给你做,下次我争取把火腿切得更薄一点,沙拉酱也少放些。”
“好啊,那我可就盼着了!”何苏叶笑着点头,眼底满是宠溺,伸手擦了擦嘴角沾到的沙拉酱,“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何苏叶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跟顾忆吐槽刚才被阿姨们“围攻”的趣事——说有个阿姨硬要给他塞自己织的毛衣,还有个阿姨当场给他算了生辰八字,说他跟自己女儿绝配。顾忆听得哈哈大笑,时不时插几句话,气氛轻松又甜蜜,像极了当年在大学操场上并肩散步的日子。
针灸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艾草香,暖黄的灯光像一层薄纱,柔和地笼罩着诊疗床。何苏叶指尖捏着细细的银针,动作娴熟而轻柔,精准刺入顾忆后腰的穴位,捻动针柄时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只留下轻微的酸胀感,并无半分刺痛。
顾忆趴在枕头上,脸颊贴着柔软的棉布,紧绷的身体在艾草的温热和针灸的舒缓中渐渐放松。她侧着头,看着窗外庭院里晃动的树影,随口聊起了自己的工作:“我们公司最近在赶一个德国客户的项目,天天对着德语合同和报表,眼睛都快要看花了。”
何苏叶坐在旁边的木凳上,目光落在她放松的侧脸,饶有兴致地追问:“德语区的项目?你大学辅修的德语,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可不是嘛,”顾忆笑了笑,声音带着点刚柔的慵懒,“客户要求特别细致,一个标点符号都要抠,前几天改方案改到凌晨,幸好有你开的中药,不然我这失眠老毛病肯定又要犯了,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跟客户视频,得多丢人。”
“那你也不能太拼,”何苏叶的声音温柔了几分,指尖轻轻调整着针位,“工作再忙也要记得休息,你肠胃本就敏感,熬夜加上不规律吃饭,很容易不舒服。”
“知道啦,何医生又开始说教了。”顾忆吐了吐舌头,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不过说真的,跟客户沟通的时候,能用自己的专业解决问题,看着设计项目一点点推进,还挺有成就感的。就是有时候遇到难缠的客户,能气到想摔键盘,回头又得乖乖捡起来继续改。”
何苏叶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偶尔抛出一两个问题:“那你一般怎么发泄情绪?总不能一直憋着吧?”
“还能怎么发泄,”顾忆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点小委屈,“要么拉着乔乔去吃顿火锅,辣到冒汗就忘了烦心事;要么回家窝在沙发上,抱着零食看一部无脑甜剧,甜食和帅哥最能治愈人了。”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针灸带来的舒适感、连日加班的疲惫,再加上室内温暖的氛围,让她眼皮越来越沉,像挂了铅块似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她的呼吸就变得平稳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显然是睡着了。
何苏叶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放轻了所有动作,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惊扰到她。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细碎的绒毛清晰可见,像只温顺的小猫。他静静守在旁边,时不时抬手感受一下艾草的温度,确保不会灼伤她的皮肤,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脸上,怎么看都看不够。
约摸过了一刻钟,针灸时间刚好。何苏叶轻轻捻动针柄,将银针一根根缓缓拔出,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易碎的珍宝。他又拿起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她后背的针孔,才俯身轻声唤醒她:“顾忆,醒一醒,针灸结束了。”
顾忆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神还有点涣散,揉了揉眼睛,慢悠悠地坐起身来,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啊?这么快就结束了?我怎么睡着了。”
“看你太累了,就让你多休息了会儿。”何苏叶笑着递过一个绣着艾草图案的香包,青绿色的绸缎上绣着细密的纹路,香气清新淡雅,混着淡淡的陈皮和薰衣草味,“这个给你,里面放了艾草、薰衣草和陈皮,能安神助眠,还能驱寒理气,你挂在床头或者随身带着都好,平时加班累了,闻闻香味也能放松点。”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叠得整齐的药方,递到她面前:“这是新调的药方,比之前加了点疏肝理气的药材,还是按之前的方法熬,早晚各一次,记得别碰生冷的东西,咖啡和浓茶也少喝。”
顾忆接过香包和药方,指尖摩挲着香包上精致的刺绣,心里暖融融的。她低头看着药方上工整的字迹,又想起上午中医馆里乌泱泱的相亲大军,那些阿姨们塞照片、递简历的热情劲儿,忍不住抬头看向何苏叶,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