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寒星渡·续七

顾寒星的目光总在庭院角落那间落锁的杂物间流连。沈砚从未允许他靠近，越是禁止，越让他觉得那里藏着解开过往的密钥。直到那日午后，佣人打扫时忘了锁门，虚掩的门缝里漏出半只褪色的木盒，他趁保镖换岗的间隙，悄悄溜了进去。

杂物间积着薄尘，阳光透过高窗斜切进来，照亮飞舞的尘埃。木盒就放在货架底层，上面刻着细小的“砚”字。他掀开盒盖，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还有一枚警校毕业时的纪念徽章——徽章上的编号，和他潜意识里模糊记着的数字一模一样。

信纸是沈砚的笔迹，字迹从青涩到凌厉，记录着三年前的点滴。“寒星今日又替我挡了训练的拳头，后背青了一大片，却笑着说没事”“他说要和我一起进刑侦队，做彼此最靠谱的后盾”“双方家长都反对我们在一起，寒星说再等等，等我们做出成绩就会被认可”……最后一封信没有写完，墨迹晕开，只留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走，可为什么不回头”。

顾寒星的手指抚过那些字句，后脑的钝痛骤然加剧，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里炸开——暴雨夜两人在警校操场相拥，沈砚红着眼说“我只要你”；他穿着警服对沈砚笑，手里举着刚拿到的录取通知；还有一辆失控的卡车，刺耳的刹车声，以及沈砚撕心裂肺的呼喊……

“你在这做什么？”

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寒星猛地回头，沈砚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木盒从手中滑落，信纸散了一地，那枚徽章滚到沈砚脚边。

沈砚弯腰拾起徽章，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编号，指尖微微颤抖。“谁让你碰这些东西的？”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暴怒，却不敢直视顾寒星的眼睛。

“这些都是真的，对不对？”顾寒星的声音沙哑，眼眶泛红，“我们没有结婚，没有背叛，你一直在骗我。”那些被强行灌输的“背叛情节”在信纸的真相面前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心口密密麻麻的疼，“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失忆？”

沈砚猛地将徽章攥紧，指节泛白。“你不需要知道！”他上前一步，想将顾寒星拉出杂物间，却被对方用力推开。顾寒星踉跄着后退，后脑撞到货架，更多记忆碎片涌上来——他不是为了前途离开，是为了保护沈砚，被卷入一场针对沈家的报复，车祸后醒来就失去了所有记忆，而沈砚以为他是借机逃离。

“是为了保护你，对不对？”顾寒星盯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你却以为我背叛了你，对吗？”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震，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别过脸，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你闭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神色慌张地跑来：“少爷，老爷和老夫人来了，说有要事找您，还带了不少人。”

沈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知道，父母一直反对他们的关系，如今顾寒星恢复了记忆碎片，家里又来施压，这场被谎言维系的平静，终究是保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冷漠的面具，将顾寒星护在身后，声音凛冽：“让他们进来。”

顾寒星看着沈砚宽阔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涩。这个囚禁他、欺骗他的人，此刻却下意识地保护他。他轻轻拉了拉沈砚的衣角，低声说：“不管发生什么，我和你一起面对。”

沈砚的身体一僵，没有回头，却悄悄握紧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是跨越三年时光的承诺。

很快，沈家父母带着一群人走进杂物间，沈父脸色铁青，指着顾寒星怒斥：“沈砚！我让你把这个忘恩负义的人赶走，你不仅不听，还把他藏在这？你忘了他当年是怎么‘抛弃’你的？忘了沈家因为他受了多少非议？”

沈母也在一旁附和，语气尖刻：“这种失忆了都不安分的人，根本配不上你！今天必须让他离开沈家！”

顾寒星看着眼前这对神色严厉的夫妇，记忆里又浮现出一些画面——当年他们也曾这样反对，只是那时的沈砚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会护着他。

他上前一步，挡在沈砚面前，眼神坚定：“伯父伯母，当年的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没有抛弃沈砚。”

“你还敢狡辩！”沈父勃然大怒，扬手就要打下来。

“谁敢动他！”沈砚猛地将顾寒星拉到身后，眼神凌厉如刀，“他是我认定的人，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让他离开。你们要逼我，就先过我这关。”

父子俩剑拔弩张，空气瞬间凝固。顾寒星看着沈砚决绝的侧脸，心里的迷茫渐渐消散，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记起所有事，要和沈砚一起，解开三年前的误会，对抗所有阻碍。

而沈砚握着他的手，掌心已满是冷汗。他知道，这场对峙只是开始，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家族的压力，是三年前那场未结束的报复，还有顾寒星完全恢复记忆后，可能会有的怨恨。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