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是被老张的电话叫醒的。她趴在老宅二楼的地板上,军刀掉在脚边,掌心被碎石硌出了红印。窗外天已大亮,阳光穿过破窗,在黑泥上投下刺眼的光斑,那股腐臭味浓得化不开。
“小林?你到了吗?”老张的声音在听筒里发闷。
林夏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话。她看着墙洞里的黑泥,看着那半块带肉的骨头,胃里又开始翻腾。“张……张叔,”她声音发颤,“老宅二楼,有面墙是空的,里面……好像有东西。”
老张沉默了片刻,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你别动,我马上带警察过去。”
挂了电话,林夏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抖。她扶着墙站起来,目光扫过房间,突然落在墙角的杂物堆上——那里露出一抹红色,不是布偶的褪色红布,而是更鲜亮的红,像血。
她走过去,拨开堆着的旧报纸,心跳骤然加速。
是一双红皮鞋。
小小的,样式有些旧,鞋面上镶着的塑料珍珠掉了大半,鞋跟却很新,像是被人精心打磨过。鞋里塞着团布,拿出来一看,是块绣着白花的手帕,边角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念”字。
李念。林夏想起街坊提过的名字,那个坠楼的女孩,就叫李念。
她拿起一只鞋,鞋底沾着的泥土簌簌往下掉,和墙洞里的黑泥一模一样。
“是你的鞋吗,念念?”她轻声问,指尖触到鞋里的鞋垫,湿冷的,像刚被水泡过。
就在这时,手里的红鞋突然动了一下,鞋头往门外歪,像是有人穿着它在迈步。
林夏吓得手一松,鞋子掉在地上,却没倒,反而自己“站”了起来,鞋跟在地板上磕出“笃笃”的响,一步一步往门口挪。
“你要去哪?”她追出去,看着红鞋顺着楼梯往下走,步伐蹒跚,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到了一楼天井,红鞋停在老槐树下,鞋尖对着树干上的红绳。林夏跟过来时,正看见一只鞋突然抬起,用鞋跟去够红绳,像是想把它扯下来。
“你想告诉我什么?”林夏蹲下身,看着这双诡异的红鞋。阳光照在鞋面上,反射出冷光,她忽然注意到鞋跟内侧刻着个日期——十年前的今天。
是她出事的日子。
红鞋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突然转身,往老宅外跑。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很响,在寂静的拆迁区里格外清晰。林夏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红鞋跑出老宅,穿过堆满砖瓦的废墟,停在一栋已经拆了一半的居民楼前。这栋楼就在老宅隔壁,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钢筋,像具骨架。
林夏认得这里,街坊说,李念家当年就住在这里,和老宅只隔了条窄巷。
红鞋抬起鞋头,对着三楼一个破窗口“笃笃”敲了敲。
林夏抬头望去,那窗口黑洞洞的,像只眼睛。她深吸一口气,踩着碎砖往上爬。三楼的楼板已经塌了一半,她小心翼翼地挪到那个窗口前,里面是间被砸烂的卧室,地上散落着些儿童玩具,和老宅里的红皮球样式很像。
墙角的衣柜门虚掩着,露出里面挂着的几件小衣服,其中一件,正是鲜红色的连衣裙。
林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走过去,轻轻拉开衣柜门。
里面没有尸体,没有鬼怪,只有一堆旧衣服,和一个掉了漆的铁皮饼干盒。
她拿起饼干盒,盒子没锁,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梳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红裙红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她身边站着一对男女,男人面色阴沉,女人眼神刻薄,看向女孩的目光里没有半分温柔。
最后一张照片,女孩蹲在地上哭,男人扬起手,像是要打她,女人站在一旁冷笑。背景里,能看见窗外的老槐树,树干上还没有红绳。
林夏的指尖抚过照片上女孩的脸,突然明白红鞋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这不是意外,也不是简单的坠楼。
她把照片塞进包里,转身时,看见那双红鞋就放在衣柜门口,鞋里的手帕掉了出来,上面的“念”字被水渍晕开,模糊成一片红,像哭花的妆。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林夏看着红鞋,忽然蹲下身,轻轻说了句:“我知道了,我会帮你。”
红鞋的鞋头动了动,像是在点头。然后,它突然倒下,再也没了动静,像只被遗弃的旧玩具。
阳光穿过破窗,照在红鞋上,鞋面上的塑料珍珠反射出微光,像一滴凝固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