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没有离开海城。
他在贺峻霖公寓附近的一家酒店住了下来。那晚心碎的打击并未让他退缩,反而激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他像是要弥补过去十年亏欠的所有,又像是试图通过模仿来唤醒贺峻霖的记忆,他开始用一种极其笨拙的方式,尝试挽回。
第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严浩翔就出现在了贺峻霖公寓楼下。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袋,里面是他跑了半个城市才找到的、贺峻霖以前最爱吃的那家广式早茶店的虾饺和皮蛋瘦肉粥——他记得贺峻霖说过,那家店的味道有家乡的感觉。
当贺峻霖下楼准备去上班时,严浩翔立刻迎了上去,将保温袋递过去,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严浩翔贺儿,早餐……你以前常吃的那家。
贺峻霖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一下,目光掠过他和保温袋,如同掠过空气,径直走向了公交站。严浩翔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保温袋的重量此刻显得格外沉重。
第二天,第三天……严浩翔雷打不动地出现。早餐的花样换了很多,有时是西式三明治和咖啡,有时是本地特色的海鲜粥,但他甚至没能靠近贺峻霖三米之内。贺峻霖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在他靠近时,直接绕道而行,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严浩翔还学会了蹲守下班时间。他不敢再贸然上前,只是远远地跟着,看着贺峻霖和同事说笑着走出公司,看着他去菜市场买菜,看着他偶尔会去海边散步。他开着租来的车,缓缓跟在贺峻霖乘坐的公交车后面,直到看见他安全进入公寓大楼。这行为近乎跟踪狂,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贺峻霖的存在,才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他送去的所有东西——早餐、偶尔放在公寓门口表示关心的胃药(他记得贺峻霖胃不好)、甚至是一束包装精美的鲜花——最终都被原封不动地留在原地,或者被保洁人员收走。贺峻霖用最彻底的沉默和忽视,表明了他的态度。
这种单方面的、笨拙的付出,像石沉大海,激不起任何涟漪。严浩翔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当年贺峻霖是如何一次次地面对他的冷漠和忽视,那种滋味,原来如此煎熬和绝望。他放下了一切身段和骄傲,却只换来了更深的无力感。
一周后,张真源再次来到了海城。这次,他不是为了公务,而是专程为了这两个让他放心不下的朋友而来。
他没有事先通知严浩翔,而是先以自己的名义,约贺峻霖吃饭。信息发得很简单:
张真源霖霖,我来海城出差,有空一起吃个饭吗?就我们俩,聊聊近况。
贺峻霖对张真源的态度要缓和许多。毕竟,张真源是过去那段灰暗岁月里,为数不多给予他真诚关怀的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餐厅是贺峻霖选的一家本地小馆,味道正宗,环境温馨。张真源到的时候,贺峻霖已经在了,正低头看着菜单。暖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比起上次在苏城的偶遇,他似乎更加沉静了一些。
贺峻霖张哥。
看到张真源,贺峻霖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浅的、却真实的笑容。
张真源等很久了?
张真源坐下,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由衷地说
张真源气色真好,看来海城的水土确实养人。
贺峻霖嗯,这里节奏慢,挺舒服的。
贺峻霖将菜单递过去
贺峻霖看看想吃什么?这家的蚝烙和海鲜粥很不错。
整个晚餐期间,张真源严格遵守着约定,绝口不提严浩翔。他们聊海城的气候,聊设计行业的趣事,聊张真源工作上遇到的奇葩客户,气氛轻松而融洽。贺峻霖的话比平时多了些,偶尔还会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眼神明亮,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张真源从未见过的松弛状态。
看着这样的贺峻霖,张真源心中感慨万千。他是真的走出了阴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之前的劝解是正确的——不能再让严浩翔的纠缠破坏这份安宁。
饭后,两人沿着海边散步。晚风习习,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
贺峻霖张哥
贺峻霖忽然主动开口,声音平静
贺峻霖谢谢你今天只字不提他。
张真源脚步顿了顿,叹了口气:
张真源我知道你不想听。我也不是来当说客的。看到你现在这么好,我是真的为你高兴。
贺峻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释然:
贺峻霖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想向前看。
张真源我明白。
张真源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
张真源不过……浩翔他,还在海城。
贺峻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张真源我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很打扰你。
张真源斟酌着词句
张真源我这次来,也会跟他好好谈谈。让他……学会尊重你的选择,学会真正的放手。
贺峻霖停下脚步,望向漆黑的海平面,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
贺峻霖张哥,麻烦你了。替我转告他,他做的任何事,都没有意义。我不恨他,但也不会再回头。请他……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张真源看着贺峻霖坚定的侧脸,知道一切言语都是徒劳。他拍了拍贺峻霖的肩膀,郑重承诺:
张真源好,我会把你的话带到。你放心,我会尽力劝他离开。
那晚之后,张真源找到了如同困兽般在酒店房间里憔悴不堪的严浩翔。看到好友的样子,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他将贺峻霖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语气严厉地告诫他,他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骚扰,除了增加贺峻霖的反感,没有任何作用。
张真源浩翔,爱不是自我感动式的付出,而是尊重对方的意愿!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没有你的平静生活!如果你真的有一丝悔意,就请成全他!
张真源几乎是在呵斥。
严浩翔听着张真源的转述和批评,脸色惨白,最终痛苦地抱住了头。他明白了,他那笨拙的、迟来的挽回,在贺峻霖紧闭的心门面前,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自导自演。
挽回,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伪命题。有些伤口,愈合了也会留下疤痕;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