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秋末的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湿冷的空气仿佛能渗进骨缝里。贺峻霖蜷缩在公寓的沙发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却依然止不住地一阵阵发冷。
他病了。
从三天前那场令人心碎的会议结束后,他就感到有些头重脚轻。或许是连日加班积累的疲惫,或许是秋雨带来的寒气,更或许是严浩翔那番话像冰锥一样刺穿了他所有的防护。不适感在夜里骤然加剧,喉咙痛得像吞了刀片,额头烫得吓人。
他请了病假,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手机安静得出奇,没有严浩翔惯常的、哪怕只是吩咐工作的消息。这种死寂,比身体的病痛更让他感到窒息。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和他沉重急促的呼吸声作伴。
到了第二天下午,高烧彻底击垮了他。意识在模糊和清醒间徘徊,浑身关节酸痛难忍,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胸口发疼。在一种极度的脆弱和孤独中,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十年养成的依赖习惯,让他昏昏沉沉地摸到了手机。视线模糊不清,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快捷键。
电话接通前的“嘟——嘟——”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漫长。贺峻霖将发烫的手机贴在耳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与此同时,严浩翔正坐在自己顶级公寓的家庭影院室里,沉浸在激烈的虚拟战场上。超大屏幕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闪烁,他戴着耳机,手指飞快地操作着游戏手柄,完全隔绝了外界。
这几天,他并非完全没有想起贺峻霖。那天会议室里贺峻霖泛红的眼眶和落荒而逃的背影,偶尔会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他很快用“为他好”的理由说服了自己。他甚至隐隐觉得,这次贺峻霖的“闹脾气”持续得有点久,不过最终,那个总是无限包容他的人,一定会像以前一样,自己调整好情绪,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他身边。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贺峻霖”的名字。严浩翔瞥了一眼,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游戏正进行到关键时刻,队友的呼喊和敌人的枪声充斥在耳机里。被打断的不悦让他直接划掉了来电。
然而,电话挂断后不到几秒,又再次响起。依然是贺峻霖。
严浩翔的烦躁升级了。他啧了一声,极不情愿地暂停了游戏,摘下一只耳机,接通了电话,语气是毫不掩饰的不耐
严浩翔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贺峻霖虚弱、沙哑,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
贺峻霖浩翔……我……我好难受……发烧了……你能不能……
若是平时,严浩翔或许能听出这声音里的异常。但此刻,他被游戏占据了大半注意力,又被这“不合时宜”的打扰惹恼,只觉得贺峻霖是在用生病博取关注,是一种变相的“作闹”。
严浩翔发烧了就吃药,打电话给我有什么用?
严浩翔打断他,语气冰冷
严浩翔我又不是医生。别来烦我,忙着呢。
说完,不等贺峻霖任何回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重新戴好耳机,投入了激烈的游戏世界。那丝因挂断电话而闪过的不安,迅速被游戏的快感和“不能惯着他”的念头压了下去。他确信,这次冷处理之后,贺峻霖会变得更加“懂事”。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无情忙音,贺峻霖举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手机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
连窗外淅沥的雨声,也似乎消失了。
他最后的希望,那点卑微的、在病痛中忍不住流露出的依赖,被严浩翔用最轻蔑、最不耐烦的方式,碾得粉碎。
心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从未有过的剧痛,甚至盖过了高烧带来的痛苦。那不是伤心,不是委屈,而是一种彻底的、绝望的冰冷。仿佛一直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十年。他用了整整十年去仰望、去陪伴、去爱一个人。他付出所有,卑微到尘埃里,却始终换不来对方一丝一毫的怜惜。甚至在生死关头,他的求助只换来一句“别来烦我”。
眼泪汹涌而出,却是冰凉的。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心死。
他躺在沙发上,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角。高烧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但那个离开的念头,却在这一片混沌中变得异常清晰和坚定。
走吧,贺峻霖。他对自己说。
这里,这个人,再也不值得了。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给张真源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语音消息
贺峻霖张哥……我有点不舒服……
然后,便彻底陷入了昏沉之中。
另一边,张真源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他看到手机上有贺峻霖的未读语音,点开一听,那微弱、沙哑、气若游丝的声音让他心头猛地一紧。
他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一种不祥的预感攥住了他。他又尝试拨打严浩翔的电话,想问他是否知道贺峻霖的情况,结果同样被挂断。
张真源再也坐不住了。他抓起车钥匙和外套,冲出了办公室。外面的雨下得正大,他也顾不上了,一路疾驰向贺峻霖的公寓。
他有贺峻霖公寓的备用钥匙,是贺峻霖之前给他的,说是以防万一。此刻,他无比庆幸有这个“万一”。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沉闷的热气扑面而来。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张真源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贺峻霖,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微弱。
张真源霖霖!
张真源心头大骇,快步冲过去,手一探上贺峻霖的额头,烫得吓人。
贺峻霖浩翔……别烦……
贺峻霖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呓语,眉头痛苦地紧皱着。
听到这破碎的梦呓,张真源瞬间明白了大半。怒火和心疼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他不再犹豫,立刻用毛毯将贺峻霖裹紧,一把将他抱起来,冲下楼,送往最近的医院。
急诊室里,医生诊断是高烧引起的昏厥,情况比较危急,需要立刻住院治疗。张真源忙前忙后,办理手续,守着病床前,看着护士给贺峻霖打上点滴,用酒精擦拭物理降温。贺峻霖一直昏睡不醒,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安顿好一切,看着贺峻霖的体温在药物作用下终于开始缓慢下降,张真源才松了口气,积压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他走到病房外的走廊,拨通了严浩翔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严浩翔慵懒而不耐的声音
严浩翔真源?什么事?
张真源严浩翔!
张真源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张真源你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
严浩翔在家,刚打完游戏。怎么了?
严浩翔似乎听出了张真源语气不对,但依旧不以为意。
张真源贺峻霖高烧快四十度,一个人在家昏迷不醒!他给你打过电话求助,你他妈跟他说了什么?!
张真源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严浩翔的声音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严浩翔……他发烧了?我怎么知道那么严重,他说不舒服,我让他自己吃药……
张真源让他自己吃药?!严浩翔,你还是不是人!
张真源气得眼前发黑
张真源他现在躺在医院里!医生说再晚点送来后果不堪设想!你知不知道他昏迷的时候还在喊你的名字,让你别烦他?!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爱你爱了十年的人?!啊?!
严浩翔被张真源一连串的质问砸得有些懵,他试图维持镇定
严浩翔我……我当时在忙……而且,他以前生病也没这么娇气……
张真源忙?忙着打你的破游戏?!
张真源彻底爆发了,声音引来了护士的侧目,他压低声音,却更加咬牙切齿
张真源严浩翔,我告诉你,这次不一样了!贺儿的心被你伤透了!他不会再回去了!你记住今天,记住他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你会后悔的!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说完,张真源直接挂断了电话,胸口剧烈起伏。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而电话那头,严浩翔听着忙音,站在原地,手机还贴在耳边。游戏音效早已消失,房间里只剩下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连绵的雨,贺峻霖那虚弱沙哑的声音此刻异常清晰地在耳边回响起来。
贺峻霖浩翔……我……我好难受……
一丝前所未有的、尖锐的不安和恐慌,终于刺穿了他坚硬的外壳,悄然蔓延开来。但他仍然强撑着,试图说服自己:不会的,贺峻霖离不开他。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等病好了,他还会回来的。
一定会的。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心底那个不确定的声音,会如此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