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在床角,录音机按键已经按得发烫。第八次倒带,手指抖得厉害,还是按下了播放键。
"……替换计划必须在开学前完成。"顾明远的声音混着电流声,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宣判。我死死攥着父亲临终的照片,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血痕。窗外麻雀啁啾,阳光透过薄雾照进来,空气里还带着昨夜雨水的湿气。收音机里传来早间新闻:"本市近日将出现持续高温..."
王小花端着饭盒推门进来,见状把早餐放在桌上,什么都没说。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头发扎得乱糟糟的。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对不对?顾明远根本不是什么赎罪才娶我。"
她筷子掉进粥碗,溅起一滴米汤落在校服上。我盯着那点水渍:"为什么当年不说?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好欺负?"
"我去举报过..."她声音发抖,"教育局说我是嫉妒,顾老师威胁要开除我。"
我冷笑:"所以你们就看着我跳进火坑?"
她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手指绞着衣角:"我妈那时候住院,医药费是顾老师垫的...我求他别让我转学,他说只要我不多管闲事..."
楼道里飘来油条香气,电风扇摇头发出咔嗒声。我站在阳台栏杆前,楼下梧桐树上挂着半截红丝带,随风飘摇。前世婚礼上顾明远说"我会用一生补偿你",那天我穿着租来的婚纱,笑得像个傻瓜。
手机震动,赵振发来消息:"顾明远今早去了苏婉儿家。"我摩挲父亲照片边缘,泛黄纸面有焦黄茶渍。原来那些温柔体贴,不过是赎罪的表演。
"我要去教育局告他们!"我把保温杯摔在地上,热水溅到窗帘上。王小花扑过来拦住门:"你现在去就是送死!他们连省里领导都打点好了。"
我眼眶通红:"那你让我怎么办?继续当个傻白甜?"
她跪在地上哭得抽抽搭搭:"给我妈治病的钱是顾老师给的...我真的不敢..."
我攥着门把手的手背暴起青筋。楼道里有人经过,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小花指甲抠进地板缝隙,指甲盖翻起一片血肉模糊。
正午时分,我在图书馆后巷见到赵振。蝉鸣震耳欲聋,水泥地上有干涸的水渍。他递来牛皮纸袋,指尖碰到我手背,凉得像冰。
"顾明远最近在联系苏婉儿母亲。"他压低声音,虎口有新鲜擦伤。远处树荫下有个戴鸭舌帽的人影一闪而过。
我摸到纸袋里有张教育局内部通讯录。赵振绷带上渗出新血迹,像是被人用刀划的。"他们在准备反制措施,你得快点行动。"
回到宿舍时,王小花正在叠衣服。她听见门响,头也不抬地说:"秋月,你外套都淋湿了。"我没理她,径直走到她床边。
"你知道顾明远和苏婉儿的事吧?"她手里的衣服掉了下来。
"什么...什么事?"
"别装了。"我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毕业典礼那天,你在实验楼后面看到什么了?"
王小花的脸一下白了。她慢慢坐到床上,手指绞着衣角。"那天...那天我去送教师节礼物,路过实验楼..."
"说重点。"
"我看见他们在接吻。"她声音发抖,"顾老师亲了苏婉儿的额头,然后说'下一步计划已经安排好了'。"
我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床沿。疼得倒抽气,却比不上心里那股子翻江倒海的劲儿。原来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在算计我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她嘴唇哆嗦,"我怕...怕得罪苏婉儿。而且那时候你们还没结婚..."
我冷笑一声:"所以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冲出宿舍楼时雨已经停了,但空气里全是潮气。我站在图书馆后门的雨棚下,看着积水顺着屋檐滴答落下。前世顾明远追我时,总说我是他最骄傲的学生。他说要娶我是因为想赎罪,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林秋月。"赵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撑着伞走来,裤脚溅着泥点。
"你说,我要不要直接去找教育局?"
他摇摇头:"现在证据还不够。"说着从包里拿出个塑料袋,里面是一盒录音带。"这是我偶然得到的,日期是1999年3月,地点是教育局招待所。"
我接过袋子,手有点发颤。远处天边滚过雷声,像是要变天。
回宿舍时门缝下塞着个牛皮纸袋。我蹲下身捡起来,里面躺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还有那盒录音带。"他们以为只有他们知道真相,但他们错了。"信上就这么一句话。
我坐在床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雨又下了起来,打在窗上像无数只手在敲。枕头底下还藏着父亲临死前攥着的那张照片,是他和母亲结婚时的合影。那天他笑着说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娶了我妈。
手机震动,是赵振发来的消息:"小心点,明天开始我会暗中跟着你。"我把录音带握得更紧了些。这一次,我要让他们知道,偷走的不只是我的通知书,还有我的人生,都要还回来。
我抽出《江城教育年鉴1998》,尘埃在光柱中飞舞,霉味混合着油墨气息。将录音带用报纸裹好塞进书脊夹层,合上书时指尖停顿,仿佛感应到某种注视。阁楼天窗映出模糊人影,木质楼梯传来细微脚步声,书架缝隙间闪过半截灰色衣角。
紫藤花开得正艳,花瓣落在肩头。我盯着手机屏幕冷笑,陌生号码发来:"别乱动,否则你爸是怎么死的你也知道。"我将短信截图保存,抬头望向远处操场,一群白鸽正掠过教学楼飞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