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不知漂浮了多久，沈书才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熟悉的青石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息。他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体内灵力紊乱不堪，阴神境八重的修为几乎跌落到谷底。
“大公子，您醒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关切。
沈书转头望去，心脏猛地一缩——站在床边的沈万山，头发竟已变得花白，原本挺拔的身躯也佝偻了几分，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气息虽然依旧强大，却透着一股油尽灯枯的虚弱。
“沈长老……你……”沈书的声音干涩沙哑。
“属下无能，没能护住大公子。”沈万山苦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当时情况紧急，属下只能强行燃烧精血，将修为临时提升到造化境，才破开空间裂缝把您救回来。这点代价，不算什么。”
强行提升到造化境？沈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那是燃烧生命力换来的短暂爆发，代价极大，甚至可能折损寿元。
“你……”沈书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直想甩开沈万山，觉得他的存在束缚了自己，可到了生死关头，却是这位一直被他排斥的外门长老，拼着损伤根基救了他。
“苏琉璃呢？”沈书猛地想起什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大公子放心。”沈万山连忙扶他躺下，“属下用‘锁灵玉’暂时护住了她的生机，从云凌子手里夺回妖丹，在找到合适的天材地宝，就能让她醒过来。”
他指了指房间角落的玉棺，里面隐约可见一道雪白的身影，正是昏迷的苏琉璃。
沈书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席卷全身。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赵芸汐的脸。
那双充满困惑和痛苦的眼睛，那句带着血泪的“为什么”，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挣扎着起身，不顾沈万山的劝阻，走到院子里坐下。
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沈书望着天边的晚霞，眼神空洞。
他想起第一次在合欢宗见到赵芸汐，为了提升修为吸取他的修为，给他留下痛苦的回忆。
第二次赵家炼丹堂见到赵芸汐时，又与她交手将她怼跑。
想起炼丹大会上，她被自己顶着花无缺的身份拒绝时的愤怒，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张牙舞爪却透着几分可爱；
想起黑风涧，她为了救自己，毫不犹豫地暴露修为，抱着他时，手臂虽然纤细，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想起她在回赵家的路上，坦诚自己的过往和野心，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却又小心翼翼地邀请他同行……
那些画面，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闪过，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我是不是……太残忍了？”沈书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他当时看到苏琉璃的惨状，怒火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都是“赵芸汐”这个只会采补提升修为的合欢宗女修，竟然伤害苏琉璃”，却忘了想——赵芸汐为什么要杀苏琉璃？
她说是为了给自己“惊喜”，是为了帮自己突破阴神境九重。
这个理由，蠢得可笑，却也真得让人心头发堵。
她或许偏执，或许狠辣，或许手上沾满了鲜血，可对“花无缺”的那份心意，却未必是假的。
而他，连一句解释都没给，就直接挥剑刺了下去。
那一剑，不仅刺穿了她的身体，恐怕也彻底碾碎了她心中那点刚刚燃起的、名为“喜欢”的火苗。
最后，她在极致的痛苦中突破圣境巅峰，却成了一尊只知道杀戮的魔女……
“唉……”沈书重重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
他一直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变强，为了生存，为了对抗那尊帝级老怪物。可现在看来，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亲手毁掉了一些东西。
“大公子，您在自责？”沈万山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递过来一杯热茶。
沈书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沈长老，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沈万山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对错本就没有定论。当时那种情况，换做是属下，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你担心苏姑娘，赵姑娘对你有情有义……立场不同罢了。”
“立场不同……”沈书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是啊，立场不同。
她是赵芸汐，他是沈剑书。
她恨沈家，他是沈家大公子。
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是敌人。
可那些相处的点滴，那些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难道都是假的吗？
“大公子，当务之急是养好伤，救醒苏姑娘。”沈万山打断他的思绪，“赵姑娘……她已成圣境巅峰，就算您现在去找她，也未必是对手。而且，她现在神智不清，您去了，只会白白送死。”
沈书沉默地点点头。
沈万山说得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必须尽快恢复修为，找到能救苏琉璃的天材地宝，还要想办法应对那尊帝级老怪物。
至于赵芸汐……
沈书抬头望向青州城的方向，眼神复杂。
或许，他们之间的账，总有一天要算清楚。
无论是他欠她的，还是她欠苏琉璃的。
院子里的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沈书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指节微微发白。
体内的灵力在缓慢恢复，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对赵芸汐产生强烈的愧疚与复杂情绪，引发自我质疑，未触发外界恶意污蔑，无奖励。】
沈书自嘲地笑了笑。
连系统都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理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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