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汨罗市依旧被那令人不适的死寂笼罩。卡恩利用灵能，对莉莉丝、林溪和灰爪的外貌进行了微调——并非复杂的幻术，而是更接近于心理暗示和光线扭曲，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本地那些面色麻木、眼神空洞的居民，混入人群毫不显眼。

四人随着稀稀拉拉、如同梦游般的人流，走向城市中心那座宏伟的教堂。从外部看，这座哥特式建筑庄严肃穆，彩绘玻璃在惨白的日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然而，一进入教堂内部，他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教堂的正厅虽然宽敞，但远没有从外部看起来那么巨大。来做“礼拜”的信徒们并没有在长椅上就坐，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沉默地、井然有序地朝着祭坛后方的一个隐蔽入口走去——那入口通向地下。

“上面的教堂只是个幌子……”莉莉丝用极低的声音在卡恩耳边说道，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真正的核心在地下。”

他们跟着人流，沿着宽阔却阴冷的石阶向下走去。越往下，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堕落神圣与痛苦绝望的污秽气息就越发浓重，林溪的脸色开始发白，不得不全力运转灵能才能抵抗这种精神上的压迫。灰爪也烦躁地喷着鼻息，冰蓝色的眼眸中凶光闪烁。

终于，他们来到了地底深处。

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比地上教堂还要庞大数倍的地下空间展现在眼前！穹顶高耸，由发光的符文支撑，四周墙壁上刻满了扭曲的、描绘着受苦与牺牲场景的壁画。成千上万的信徒密密麻麻地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鸦雀无声，只有一种狂热的、压抑的寂静。

而整个空间的焦点，位于最前方的一座巨大祭坛之上。

祭坛的构造极其诡异，它似乎是一个复杂的能量聚焦装置。从地上教堂彩绘玻璃透下的、被过滤后的日光，通过一系列巧妙安置的光学镜面和符文阵列，被精准地引导、汇聚到祭坛的中心。

然而，吸引卡恩目光的，并非这个精巧（且亵渎）的聚光装置，而是祭坛中心，被那束强烈光芒笼罩着的东西——

那并非想象中的完整神躯，也不是干尸头颅的配套身体。

那竟然是……一只手。

一只断手。

苍白、修长、似乎属于男性，皮肤细腻得仿佛玉石，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它被供奉在一个黑色的水晶托架上，断腕处光滑无比，没有一丝血迹。在那束经过汇聚的、带着奇异神圣频率的光芒照射下，这只断手竟然散发着一种温和而纯粹的乳白色光晕，与周围堕落污秽的气息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和……不协调感。

仿佛最纯净的光明，被强行镶嵌在了最黑暗的泥沼中央。

卡恩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感受到了，那股让他厌恶的污秽气息的源头，并非这只手本身，而是弥漫在整个空间、渗透进每个信徒灵魂的扭曲力场。而这只手，反而像是一个……异物，一个被强行安置在这里的、散发着纯粹（哪怕是残缺的）神圣力量的“电池”或者“放大器”？

“只有一只手……”卡恩低声自语，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只手，看清其本质，“看来，教团得到的‘圣物’，也并不完整。或者说，他们只能‘使用’这一部分。”

这只手的出现，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教团的目的，似乎不仅仅是守护，更像是在利用这只断手中残留的神圣力量，进行着某种更大规模的、更危险的仪式。

而那只断手，在光芒中静静地躺着，仿佛沉睡着，却又无形中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地下大教堂内，压抑的狂热气氛达到了顶点。

一位身披镶金边黑色长袍、头戴高冠、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大主教，登上了那座聚焦着光能的巨大祭坛。他手中握着一柄扭曲的、顶端镶嵌着某种暗红色宝石的权杖，权杖挥动间，带起令人心烦意乱的呜咽声。

他站在圣徒之手的玻璃柜前，面向底下黑压压一片、如同潮水般跪伏的五千多名民众（这还仅仅是此刻在场的人数，不包括外围的教团武装），用一种经过扩音魔法放大、带着诡异蛊惑力的沙哑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呼喊着：

“赞美圣徒！”

“圣徒之手将永远带着光辉，普照我们的城市！”

“赞美圣徒！”

“圣徒之手将引领我们，走向净化与升华！”

……

伴随着他每一次挥动权杖和呼喊，底下那五千多名被蛊惑的民众，就如同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开始整齐划一地摇头晃脑！他们的动作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某种固定的、如同漩涡般旋转的诡异节奏！他们的眼神空洞，嘴唇翕动，跟着大主教的节奏，发出低沉而狂热的祈祷声汇成一片，形成了巨大的、令人头晕目眩的精神共鸣场！

整个地下空间，仿佛化为了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旋转的精神漩涡！所有的虔诚、所有的信仰（哪怕是扭曲的）、所有的灵魂波动，都被强行拧成一股，朝着祭坛中心——那只散发着纯粹圣光的断手——汇聚而去！

而就在这狂热的祈祷达到顶峰，精神能量如同实质般在空气中激荡之时——

一直静静矗立在圣徒之手玻璃柜上方，那个用四只巨大、纯白无瑕的羽翼将自己紧紧包裹，如同一个光之茧的身影，终于有了动静。

无魂天使！

他缓缓地，张开了那四只象征着高阶天使位阶的羽翼。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圣歌在灵魂中直接响起。

羽翼舒展，散发出柔和却无比纯粹的光芒，与下方圣徒之手的光芒相互辉映，甚至隐隐有压过一头的趋势。那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绝对的、冰冷的秩序与空洞。

他悬浮在那里，面容完美得不似真人，眼眸是纯粹的金色，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如同两颗镶嵌在雕像上的宝石。他俯瞰着下方如同蝼蚁般摇晃祈祷的民众，以及那个正在主持仪式的大主教，眼神中没有蔑视，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执行程序的漠然。

他张开翅膀，并非为了展示威严，更像是在配合这场仪式，用他自身那无魂的、纯粹的神圣本质，作为某种稳定器或者放大器，确保这庞大的、扭曲的精神能量能够更有效率地被圣徒之手吸收，或者……导向某个未知的目的。

卡恩隐藏在伪装之下，目光穿透狂热的人群，冰冷地锁定在祭坛之上。

他看着那只散发着违和圣光的断手，看着那个张开四翼、如同精密仪器般运作的无魂天使，看着那个狂热煽动的大主教，以及底下那五千多名灵魂正在被无形榨取的民众。

“找到你了。”

他心中默念，目标明确。

这一次，他不仅要拿走那只手，还要彻底砸烂这个令人作呕的场子，顺便……跟那位老对手，好好算一算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