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训练馆的灯光依旧明亮，将球台映照得纤毫毕现。王曼昱走进来的时候，樊振东正独自对着发球机练球，白色的乒乓球在台面上弹起又落下，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硬仗倒计时。

听到脚步声，樊振东停下动作，侧身看向她：“教练找你说什么？”语气平淡，没有多余的探究，却带着一种自然的关切。

王曼昱走到球台边，拿起球拍掂量了一下，指尖触到熟悉的胶皮纹路，心绪稍稍安定：“没什么，问了下膝盖的情况，还有和你的配合。”她顿了顿，补充道，“教练说，我们需要点不一样的东西。”

樊振东点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球，抛了一个给她：“那就练。”他没有追问“不一样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只是将球台的半边让给她，“先练衔接，你负责近台快拨，我来补中远台的衔接，试试？”

王曼昱接住球，走到台边站定，深吸一口气：“好。”

发球机再次启动，球速比刚才快了不少。王曼昱集中精神，手腕快速翻动，将一个个来球精准地拨向樊振东的半台。樊振东脚步移动稳健，无论是直线还是斜线，都能及时补位，回球的落点刁钻，恰好给王曼昱留出衔接的空间。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只靠眼神和球路的变化形成默契，原本略显生涩的配合，在一次次击球中逐渐变得流畅。

不知练了多久，王曼昱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右膝的酸胀感再次袭来，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一个回球稍微出界。

樊振东立刻停下发球机，目光落在她的膝盖上：“休息五分钟。”语气不容置疑。

王曼昱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轻声的“谢谢”。她走到场边坐下，拿出冰袋敷在膝盖上，抬头时，恰好看到林高远和陈幸同也结束了训练，正并肩走向门口。陈幸同不知道说了什么，林高远笑了笑，那个笑容很淡，却足以刺痛王曼昱的眼睛。她迅速移开目光，落在自己的球拍上，指尖用力，将胶皮捏得微微变形。

“别想太多。”樊振东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递过来一瓶水，“球台之外的事，影响不到球台之上的结果。”

王曼昱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稍平复了心底的燥热。“我没有想别的。”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固执。

樊振东没有拆穿她，只是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望向空无一人的球台：“我以前也觉得，打球只要够狠、够准就行。但后来才明白，混双不是一个人的战斗。你不用逼自己忘掉所有情绪，有时候，那些在意和不甘，也能变成动力。”他顿了顿，侧头看向她，“关键是，你要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王曼昱的心猛地一震，樊振东的话，像教练的叮嘱一样，戳中了她内心最柔软也最纠结的地方。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站在巴黎的领奖台上，还是守住那份不容有失的骄傲？抑或是，在这条孤独的独木桥上，不再被过往的情绪牵绊？

表演赛当天，体育馆内座无虚席。王曼昱和樊振东的混双比赛被安排在中场，前面的单打比赛精彩纷呈，现场气氛热烈。轮到他们上场时，王曼昱深吸一口气，和樊振东并肩走向球台，耳边是观众的欢呼声，眼前是熟悉的球网，所有的杂念似乎都在这一刻被隔绝在外。

对手是国内的一对年轻组合，冲击力十足，开局就打得很凶。王曼昱和樊振东配合默契，凭借扎实的基本功和丰富的经验，稳稳地掌控着比赛节奏。但在第三局中段，对手突然改变战术，加强了对王曼昱正手位的冲击，几次调动让她的移动变得有些被动，膝盖的不适感再次加剧，比分被逐渐追平。

场边的教练皱起了眉头，林高远和陈幸同也停下了热身，目光紧紧盯着赛场。

关键分上，对手发了一个短球到王曼昱的正手位，她下意识地跨步上前，膝盖传来一阵刺痛，回球质量不高，被对手抓住机会狠狠扣杀得分，比分反超。

王曼昱踉跄了一下，扶着膝盖，脸色微微发白。

樊振东立刻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能坚持吗？”

王曼昱抬头，迎上他坚定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担忧，只有信任。她咬了咬牙，点头：“能。”

交换场地时，樊振东在她耳边快速说：“接下来我来接正手位的短球，你专注反手暴甩，相信我。”

王曼昱心中一暖，那种沉默的支持，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有力量。她点点头，重新站回台边，眼神里的犹豫消失不见，只剩下决绝。

接下来的比赛，樊振东果然按照约定，主动承担了更多的跑动和接发任务，为王曼昱创造了更多的进攻机会。王曼昱也彻底放开了手脚，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执念，都倾注在每一次击球中。她的反手暴甩依旧凌厉，正手进攻也果断了许多，两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不仅有技术上的衔接，更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信任。

观众席上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教练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林高远站在原地，看着球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看着她和樊振东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联结，心口的闷痛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释然。他知道，王曼昱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而他，也该放下了。

最后一分，樊振东接发抢攻，迫使对手回球下网。随着裁判的哨声响起，比赛结束。王曼昱和樊振东相视一笑，伸出手，用力击掌。那个笑容，是卸下防备后的轻松，是并肩作战后的喜悦，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走下赛场，陈幸同跑过来抱住王曼昱：“曼昱，你太厉害了！最后那几个反手简直绝了！”

王曼昱笑着回抱她，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林高远，他也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复杂，只剩下真诚的祝福。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教练走过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这才是混双该有的样子。记住今天的感觉，带着这份默契和信任，去闯巴黎。”

“是，教练！”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夜色渐浓，体育馆的灯光逐渐熄灭。王曼昱和樊振东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晚风轻拂，吹散了一身的疲惫。

“谢谢你。”王曼昱轻声说。

樊振东侧头看她，笑了笑：“我们是队友。”

王曼昱也笑了，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她平日里的棱角。她知道，那条通往巴黎的独木桥，她不再是独自前行。那些曾经让她纠结的情感与记忆，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了成长的养分，让她更加坚定地走向未来。

前方的路依旧漫长，或许还会有伤病，有挑战，有未知的困难，但她不再畏惧。因为她明白，打球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身边并肩作战的队友，为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期待。

她抬头望向夜空，星星很亮，像极了赛场上那盏永不熄灭的灯，照亮了她前行的方向。而她的脚步，也变得更加坚定、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