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大雪过后,天渐渐回暖。檐角的冰棱化成水珠,滴答滴答落在解冻的泥土里,带着清冽的湿气。苏宴站在村口,看着陈阿桂带着青壮们翻耕土地,铁犁划过黑褐色的田垄,翻出底下蛰伏了一冬的生机。
“苏姑娘,今年的谷种够了!”陈阿桂扛着犁头走过来,脸上沾着泥,却笑得灿烂,“孙大哥送了两石新麦种,吕姑娘那边还捎来些耐旱的粟米,今年肯定是个好收成!”
苏宴点头,目光落在田边新挖的水渠上——那是用糜家给的铁器修的,引了山泉水过来,蜿蜒着通向每一块田地。“楚绣那边的麻布织得怎么样了?”
“早织够了!”陈阿桂往田埂上啐了口唾沫,“她带着妇女们在盐田边搭了个晒布架,说要织出比糜家还好的布,换更多的农具!”
正说着,柳医婆背着药箱从西边走来,花白的头发在风里飘着:“我刚去看了张婆婆,她身子骨利索多了,正帮着看孩子呢。”她从药箱里掏出一包种子,“这是我从琅琊带来的油菜籽,撒在田埂上,秋天能榨油,还能当肥料。”
苏宴接过种子,指尖捏着饱满的颗粒,仿佛能触到秋天的油香。远处的盐田泛着白花花的光,楚绣带着几个女子正在收盐,木耙划过盐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首轻快的歌谣。
“对了,”柳医婆忽然道,“管亥派人送了封信,说他带着人去投曹操了,临走前托我给你带句话——说欠你的,以后战场上还。”
苏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乱世里的恩怨,或许就该用这样的方式了结。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土地,铁犁翻过的田垄里,新播的种子正悄悄扎根,像无数双攥紧的手,抓着这来之不易的春天。
“春耕要紧,”苏宴把油菜籽递给陈阿桂,“把这些撒了,别误了时节。”
陈阿桂接过种子,吆喝着青壮们往田埂上撒播。细小的菜籽落在湿润的泥土里,很快就被风卷来的浮尘盖住,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悄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苏宴转身往村里走,路过晒布架时,楚绣正踮着脚扯起一匹新织的麻布,阳光透过细密的布纹,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姐姐,你看这布!”楚绣回头喊,眼里闪着光,“糜家的管事说,愿意用两倍的价钱收!”
风拂过田垄,带来泥土和种子的气息。苏宴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看着村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忽然觉得,那些在寒夜里熬粥的暖、在峡谷里厮杀的勇、在盐田藏粮的智,最终都化作了此刻田埂上的生机——
雪融了,春耕了,日子,总要往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