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队离开后的第三日,柳医婆把苏宴叫到了自己屋里。
老妇人正坐在案前碾药,药杵撞击陶碗的声音笃笃作响,混着草药的清香,倒有几分安宁。她抬头看了苏宴一眼,指了指桌角的陶罐:“尝尝这个。”
苏宴揭开陶罐,里面是几块雪白的晶体,拈起一块放进嘴里,咸涩中带着一丝纯净——是盐!而且是远超寻常粗盐的精盐。
“柳婆婆,这是……”
“前几日去村后滩涂采草药时发现的。”柳医婆放下药杵,“那片滩涂积了水,晒了几日竟析出这东西,只是量太少,也不知能不能多弄些。”
苏宴心头猛地一跳。盐,在这乱世简直是硬通货!官府垄断盐铁,寻常百姓吃的都是带着泥沙、苦涩难咽的粗盐,甚至有不少人因为缺盐浑身浮肿、无力劳作。若是能制出精盐,不仅能让村里人身体强健,更能作为筹码与外界交易,换取粮食和铁器!
“滩涂在哪?我去看看!”苏宴起身就想走。
“别急。”柳医婆叫住她,“那地方偏僻,涨潮时会被淹没,得选个晴天,退潮后才能动手。”她从药箱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简易的地形,“这是我画的方位,你让陈阿桂他们准备些木框、茅草,或许能用得上。”
苏宴接过图纸,指尖都有些发颤。这简直是天降的机缘!
次日天刚亮,苏宴就带着陈阿桂、张头目和十几个壮劳力,推着木车往村后滩涂赶。柳医婆说的没错,退潮后的滩涂裸露出大片灰褐色的泥地,低洼处积着水,阳光下泛着亮晶晶的光。
“就是这里!”苏宴蹲下身,掬起一捧水尝了尝,齁咸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这水里含盐量极高,能晒出盐!”
她指挥着众人:“把木框铺上茅草,插进泥里围成格子,把滩涂水引进去……对,格子要小些,这样晒得快!”
汉子们虽然不懂这能有啥用,但看苏宴激动的样子,都卖力气干活。柳医婆也来了,拄着拐杖在一旁指点:“那边地势高些,水不容易积,别围太大……”
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围出二十多个方方正正的盐田格子,滩涂水引进去,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接下来就等太阳晒了。”苏宴擦了擦汗,看着这些格子,眼里满是期待,“等水晒干,剩下的就是盐了。”
接下来的几日,苏宴每天都带着人去滩涂查看。天公作美,连着几日大晴天,盐田格子里的水渐渐蒸发,果然析出了一层薄薄的白盐。
“成了!真的成了!”张头目第一个欢呼起来,伸手去抓盐,被苏宴拦住。
“不能直接吃。”她拿出柳医婆给的草木灰,“这盐里有杂质,得用草木灰水过滤一遍。”
她教众人把盐刮下来,放进陶罐里,倒入煮沸后放凉的草木灰水,搅拌后静置。等杂质沉淀,上面的清液倒进新的陶罐,再拿去晒——如此反复三次,析出的盐果然变得雪白纯净,连苦涩味都淡了许多。
捧着雪白的精盐,陈阿桂激动得手都在抖:“苏姑娘,这……这要是拿出去换粮,能换多少啊!”
“至少能换三倍的粮食。”苏宴估算着,“而且这盐干净,吃了不生病,肯定有人抢着要。”
她当即定下规矩:盐田由专人看管,产出的精盐一半留着村里自用,一半攒起来,等过些时日,找机会去附近的集镇换取粮食、铁器和布料。
消息传回村里,所有人都沸腾了。以前吃盐跟吃药似的,现在不仅有盐吃,还能换东西,这日子仿佛一下子有了奔头。
可没等大家高兴几天,麻烦就找上门了。
这日傍晚,瞭望台的汉子慌慌张张跑回来:“苏姑娘!不好了!上次那伙骑兵又回来了!还带了更多人!”
苏宴心里一沉,快步赶到村口。只见墙外黑压压站着四五十个士兵,络腮胡军官骑在马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苏姑娘,别来无恙啊。”络腮胡冷笑,“听说你这里出了好东西?识相的,赶紧交出来,不然别怪我踏平这破村!”
显然,他们是冲着精盐来的。乱世里,谁都知道盐的金贵,这伙人定是听说了消息,想来强抢。
陈阿桂握紧了柴刀,低声道:“拼了!”
苏宴按住他的手,看向墙外的络腮胡:“军官想要盐,好说。但我们有条件。”
“条件?”络腮胡像是听到了笑话,“一个村姑也敢跟我谈条件?”
“我要五十石粮食,二十把铁犁,还有……你们得保证,以后不再来骚扰白石村。”苏宴的声音平静却坚定,“这些盐,足够你们全军吃一个月,这笔买卖,划算。”
络腮胡眯起眼睛,显然有些心动。他们军纪涣散,粮草本就不足,精盐更是稀罕物。他打量着苏宴,这个女子上次露了半张脸就惊得他手下失神,此刻素面朝天,清绝的容颜在暮色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威慑力。
“你就不怕我杀进去,盐和人都抢了?”
“你可以试试。”苏宴侧身让开,露出身后手持武器的村民和流民,“我们虽然人少,但拼着鱼死网破,至少能让你折损一半人手。而且这盐的法子,只有我知道,杀了我,你们以后再也得不到这样的精盐。”
她算准了络腮胡不敢赌。乱世里,士兵的命也是命,为了些盐折损一半人手,不值得。
果然,络腮胡沉默了片刻,咬牙道:“好!我答应你!粮食和铁犁明天送来,盐,现在给我!”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苏宴寸步不让,“明天你们把东西送到墙外,我们验过后,再把盐给你们。”
络腮胡狠狠瞪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调转马头:“明天午时,我再来!”
看着军队撤走,众人松了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苏姑娘,他们真会守约吗?”林墨担心地问。
“会。”苏宴望着远处的暮色,“他们需要盐,更需要知道制盐的法子——只要他们还想要盐,就不敢动我们。”
她心里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精盐的消息一旦传开,会引来更多豺狼。白石村,必须尽快变得更强。
回到屋里,苏宴铺开柳医婆给的地图,指尖落在滩涂的位置。或许,她可以改进制盐的法子,产出更多的盐;或许,她可以用盐去联络附近的村落,形成联盟……
夜色渐深,苏宴的灯还亮着。窗外,新筑的土墙在月光下沉默矗立,像一道沉默的誓言——她要让这里,成为乱世中真正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