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黄昏，一行六人终于抵达了青石村。村口石碑上刻着的村名已经有些模糊，几条土路蜿蜒伸向村落深处，两旁是错落的屋舍，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这村子看起来挺普通的啊，”楚扶摇打量着四周，“真的有厉鬼作祟？”

江时允温和地提醒：“越是平静的表面下，可能藏着越深的危险。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再分头打听消息。”

他们在村中心找到一家名为“远客来”的客栈。刚踏进门，就见到几个身着不同门派服饰的年轻人坐在大堂里。

“哟，仙雾门的各位也来了？”一个身穿紫袍、腰佩弯刀的青年站起身，笑着拱手，“我们是天罡宗的弟子，奉命来处理这里的怪事。”

林余烬立刻挂上那完美无瑕的笑容，上前一步礼貌回礼：“仙雾门林余烬，幸会。看来这青石村的问题不小，竟惊动了多个仙门。”

萧逐光在一旁默默观察，注意到林余烬的笑容虽然亲切，眼底却是一片平静——那是他惯用的面具。

另一位身着白衣、气质清冷的女子也站起身：“冰心谷弟子，奉命前来。”

许星眠凑到萧逐光耳边低语：“这下热闹了，三个门派齐聚这小村子。”

萧逐光轻笑：“竞争激烈啊。”

客栈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见又来了客人，连忙迎上来：“各位仙长，是要住店吗？刚好还剩几间上房。”

订好房间后，众人稍作安顿。林余烬提议：“今晚我们分头行动，打听村中怪事的详情。切记谨慎行事，莫要打草惊蛇。”

众人各自回房换上便装。当萧逐光走出房间时，正好碰上换好衣服的林余烬。他罕见地穿着一身墨青色常服，依然束着高马尾，但少了几分平日的严肃，多了几分书卷气。

“林师兄这身打扮，倒像是哪家的贵公子。”萧逐光笑嘻嘻地评价。

林余烬回以一贯的温和笑容：“专心任务。”但那笑意未达眼底。

众人走出客栈，才发现今晚竟是青石村一年一度的灯火节。村子里张灯结彩，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灯笼，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村民们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悦，与传闻中厉鬼作祟的恐慌氛围截然不同。

“正好，趁着节日人多，我们可以打听更多消息。”江时允微笑道，“我们分成四组，两个时辰后回客栈汇合。”

林余烬和萧逐光沿着主街行走，林余烬专注地向路人打听近期村中发生的怪事，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

“大叔，听说村里最近有人晚上看到白影飘过，您可知道些什么？”林余烬礼貌地询问一个卖灯笼的老者。

老者摇摇头：“年轻人，今天是灯火节，不谈这些晦气事。”

连续问了几个人，都得到类似的回答。林余烬脸上的笑容不变，但萧逐光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低了几分。

“林师兄，放松点。”萧逐光突然拉住他的手腕，“你看那边有面具摊，我们去看看？”

林余烬微微蹙眉，但很快又展露笑颜：“我们在执行任务，不是来游玩的。”

“打听消息也要融入环境嘛。”萧逐光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向摊位，拿起一个笑脸狐狸面具，“这个适合你。”

不等林余烬拒绝，萧逐光已经将面具戴在他脸上。一瞬间，林余烬惯常的笑容被面具取代，萧逐光竟觉得顺眼许多。

“别摘嘛，多合适啊。”萧逐光自己也选了个顽皮的猴子面具戴上，然后递给摊主几个铜钱。

戴着面具的林余烬似乎放松了些，任由萧逐光拉着他在人群中穿梭。他们品尝了街边的糯米团子，看了皮影戏，甚至还参与了一场灯笼猜谜。

“没想到青石村的灯火节这么热闹。”萧逐光咬着一串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

林余烬轻轻点头，面具下的声音有些闷：“确实出乎意料。”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少了几分刻意的温和，多了几分真实。

在一处卖剪纸的摊位前，萧逐光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着一幅精美的凤凰剪纸。

“喜欢就买下吧。”林余烬轻声道。

萧逐光笑着摇头：“看看就好。”

当他们经过一条小巷时，终于从一个醉醺醺的中年人口中打听到一些有用信息：“白影？嘿嘿，我在西边坟地附近见过，飘得可快了...还带着一股香味，像是...檀香味...”

林余烬立刻记下这个线索，此时他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是任务有进展的欣慰，而非往常那种掩饰情绪的假笑。

江时允和楚扶摇沿着另一条街道打听。楚扶摇虽然嘴上抱怨着人群拥挤，但眼中却闪着对节日灯火的好奇光芒。

“这位大娘，请问您最近有没有在村里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江时允温和地询问一位卖花灯的老妇人。

老妇人神秘地压低声音：“听说啊，前几天李家的媳妇晚上回家时，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在井边梳头，一转眼就不见了！”

楚扶摇挑眉：“白衣女子？在井边梳头？这桥段也太老套了。”

就在这时，一个匆忙的路人不小心撞到了楚扶摇，她一个踉跄向后倒去。江时允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楚扶摇整个人跌入他怀中。

一瞬间，楚扶摇的脸颊泛起红晕，急忙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裙：“多、多谢江师兄。”

江时允温和一笑：“小心些。”

两人继续前行，楚扶摇难得地安静了许多，只是偶尔偷偷瞥一眼身旁温文尔雅的江时允。

他们在一位卖香囊的少女那里得到另一条线索：“我晚上在窗边绣花时，总听到外面有哭声，像是小孩子的声音，但往外看又什么都没有。”

温知予和许星眠这一组的调查则轻松愉快得多。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宛如一对出游的友人。

“知予，你看这个。”许星眠在一个小吃摊前停下，指着刚出锅的糖炒栗子。

温知予笑着买了一份，两人一边分享栗子，一边向路人打听消息。

“两位公子是外地人吧？”一个卖糕点的大婶热情地说，“尝尝我们青石村的特色桂花糕，可甜了！”

许星眠接过糕点，顺势问道：“大婶，我们听说村里最近不太平，是真的吗？”

大婶的脸色微微一变，压低声音：“确实有些邪门事。我家那口子前几晚从邻村喝酒回来，说在村口的古槐树下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在玩球，可他走近一看，那球...那球竟像是个人头！”

温知予和许星眠对视一眼，记下了这个信息。

随后他们又从一个猎户那里得知，近来村子西边的山林里晚上常有绿光闪烁，还有奇怪的歌声。

另外两位弟子——性急的赵干和倔强的李固，他们的调查过程则充满了火药味。

“你问问题能不能委婉点？”李固无奈地看着赵干又一次吓跑了被询问的村民。

赵干不耐烦地摆手：“直接问多省事，拐弯抹角的烦不烦？”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却也意外地从几个在街角玩耍的孩童口中得知，近来晚上常有“发光的蝴蝶”在村子南边飞舞，跟着它们的孩子都会做噩梦。

两个时辰后，众人在客栈前汇合，分享各自的发现。

“白衣女子、小孩哭声、红衣女孩、发光蝴蝶...”林余烬整理着信息，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完美的职业笑容，“这些现象分布在全村不同地点，不像是单一厉鬼所为。”

江时允点头：“而且都带有迷惑性，厉鬼很少会使用如此多样的形态出现。”

楚扶摇插话：“那个檀香味很关键，普通厉鬼不会有香味，除非是...”

“有人操控。”林余烬接上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但很快又隐没在笑容之下。

众人讨论至深夜，最终决定次日前往村子西边的坟地和山林调查。

夜深人静，江时允起身查看弟子们的休息情况。经过林余烬房间时，他发现门缝下还透出灯光。

轻轻推开门，只见林余烬伏在桌上睡着了，手边还摊开着青石村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各处异常现象的发生地点。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疲惫的睡颜。令人注意的是，即使在睡梦中，他的嘴角仍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仿佛连在无人可见的深夜里，也不愿卸下那微笑的面具。

江时允轻叹一声，小心地吹灭蜡烛，然后将林余烬轻轻抱起，放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别太勉强自己啊，余烬。”他低声说着，轻轻掩门离去。

黑暗中，林余烬的眼睫微微颤动，但终究没有醒来。这一夜，他难得地没有做噩梦，而是梦见了灯火璀璨的街道，和一个戴着猴子面具、笑嘻嘻拉着他的身影。在梦里，他的笑容终于不再是伪装。

次日清晨，众人整装待发，向着青石村西边的山林前进，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场出乎意料的挑战。而林余烬又戴回了那完美无瑕的笑容面具，仿佛昨夜那个在梦中真实微笑的少年从未存在。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