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恒走后的第一个月，张桂源把自己关在家里，没去学校。
房间里还留着陈奕恒的痕迹：书桌上摊着没写完的错题本，抽屉里藏着两人偷偷交换的纸条，衣柜角落挂着那件他总抢来穿的灰色卫衣。张桂源抱着卫衣缩在沙发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那是陈奕恒喜欢的柑橘味，如今却成了扎进心里的针。
左奇函和杨博文来过几次，每次都被他隔着门拒之门外。直到第三周，左奇函忍无可忍地踹了门，看见的就是满地狼藉：摔碎的贝斯零件散在地板上，空了的饮料瓶堆在墙角，张桂源窝在阴影里，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神空洞得吓人。
“你他妈到底要颓废到什么时候？”左奇函冲过去拽他的胳膊，“陈奕恒走都走了，你这样折磨自己有什么用？”
张桂源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为什么走？为什么说不爱就不爱了？左奇函，你老实说，他是不是早就想分手了？”
左奇函张了张嘴，想把真相吼出来，却被杨博文拽了一把。杨博文蹲下来，捡起地上那张被揉皱的“分手信”，轻声说：“他走之前跟我们说，让你别惦记他，好好准备下个月的贝斯演奏比赛。”
“别惦记？”张桂源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自嘲，“他说一句别惦记，我就该忘了？忘了我们一起在老槐树下背题，忘了他说要去看我每场演出，忘了他吃草莓蛋糕只吃奶油不吃蛋糕胚？”
他说着，突然红了眼，抓起桌上的相框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照片里两个笑得灿烂的少年，被裂成了好几块。
杨博文没说话，默默蹲下来收拾碎片。左奇函看着张桂源崩溃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他知道陈奕恒的苦衷，却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最亲近的人互相折磨。他踢了踢脚边的空瓶，闷声道：“陈奕恒在国外过得挺好的，杨博文上周还跟他视频了，说他在那边报了语言班。”
张桂源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却又很快熄灭：“是吗？挺好的。”
那天晚上，左奇函和杨博文离开后，张桂源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着照片碎片。指尖被玻璃划开了口子，血滴在照片上，晕开小小的红痕。他盯着照片里陈奕恒的笑脸，喃喃自语：“你要是真的过得好，为什么连一句真话都不肯跟我说？”
凌晨三点，他突然爬起来，翻出压在箱底的贝斯包。里面是一把崭新的贝斯——那是他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本来想在陈奕恒生日那天，弹他写的第一首歌。
他抱着吉他坐在窗前，手指抚过冰凉的琴弦，却怎么也弹不出一个完整的音符。窗外的月光洒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极了陈奕恒走那天，他站在老槐树下看到的、逐渐消失在巷口的背影。
与此同时，洛杉矶的公寓里，陈奕恒刚结束术后第一次复查，医生的意思是说有快速恢复的可能，他满心欢喜的坐在书桌前，看着左奇函发来的消息：“张桂源还是没去学校，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吗？”
陈奕恒握着手机的手指突然微微颤抖，屏幕映出他眼下的乌青——这些天，他总是在夜里惊醒，梦见张桂源抱着碎掉的吉他哭，梦见自己再也看不见他的脸。他点开和张桂源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后，最终只回复左奇函：“别告诉他，拜托了。”
放下手机，他摸出枕头下的盲杖——那是医生让他提前练习使用的。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杆，他突然想起高中时，下雨天他总挽着张桂源的胳膊，笑着说“我眼神不好，你可得牵着我”。那时张桂源会握紧他的手，说“一辈子都牵着”。
一辈子啊。
陈奕恒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陌生的夜景，眼泪无声地滑落。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只知道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只要张桂源能站在他梦想的舞台上，哪怕自己永远活在黑暗里，也心甘情愿。
而国内的张桂源，终于在陈奕恒走后的第四周，背着新贝斯回了学校。
他走进教室时，全班都安静了下来。大家看着这个瘦了一圈、眼神冷硬的少年，没人敢出声。张桂源径直走到座位上，放下书包，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旁边——那里是空的，桌面干净得没有一丝痕迹，仿佛陈奕恒从未在这里坐过。
杨博文递过来一本笔记：“这是你落下的课，我都记好了。”
张桂源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翻开笔记，扉页上突然掉出一张小纸条，上面是陈奕恒熟悉的字迹：“这道数学题的辅助线要这么画哦～桂源小朋友要认真听！”
纸条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张桂源捏着纸条，指节泛白，眼眶瞬间红了。
他猛地低下头，把脸埋在臂弯里。全班同学都以为他在哭，只有坐在前排的左奇函看到，他的肩膀在抖，却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那个从前受了委屈就会扑进陈奕恒怀里撒娇的少年，好像在这个秋天，跟着陈奕恒一起消失了。
放学路上，杨博文看着走在前面的张桂源，轻声对左奇函说：“你觉不觉得，他好像在憋着一股劲？”
左奇函望着张桂源挺直的背影，点了点头。他知道那股劲是什么——是对陈奕恒的怨恨，是没说出口的思念，更是想站得更高、或许某天能在异国他乡再遇见的执念。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远。张桂源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了摸吉他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陈奕恒，你最好祈祷我永远不会找到你。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的背后，藏着多少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卑微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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