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电影化的运镜进行改写*
九月的风裹挟着夏末最后一丝黏腻的热意,狠狠撞在明德中学的玻璃幕墙上,碎裂成一片晃眼的光斑。玮星瀚抱着一摞贴好姓名的课本站在高二(3)班门口,指尖的温度比走廊里穿堂而过的风还要凉。他深吸了一口气,校服领口被攥得发皱,仿佛他此刻拧成一团的心。
班主任推开门的瞬间,教室里炸开的喧闹声像被掐断的磁带,戛然而止。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扫过来,带着好奇、审视,还有一丝不加掩饰的嘲弄。玮星瀚的背下意识地绷紧了,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落在他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上,落在他规规矩矩扣到最顶端的领扣上,像细小的针,扎得他皮肤发麻。
“这位是新转来的同学,玮星瀚。”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声音里的热情带着公式化的生硬,“大家多照顾。”
玮星瀚弯腰鞠躬,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请多指教。”
教室里静了两秒,不知是谁在后排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投入水面的石子,漾开一圈暧昧的涟漪。他被安排在靠窗的最后一排,刚把书包塞进桌肚,就听见“哗啦”一声——有人故意撞翻了他放在桌角的文具盒。金属笔盖在水泥地上滚出老远,“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像在嘲笑他的格格不入。
玮星瀚没回头,蹲下去捡笔的时候,视线里突然多了一双限量版球鞋。鞋边沾着点泥渍,却依旧挡不住logo的张扬。他顺着鞋往上看,撞进一双冷沉沉的眼睛里。
文熙恒趴在后桌的椅背上,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头,领口敞着,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锁骨。他的头发剪得很短,额前的碎发被阳光照得泛着浅棕,明明是漫不经心的姿势,周身却像裹着层冰壳,连投在桌面上的影子都带着戾气。
“转校生都这么窝囊?”文熙恒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空气里,“被人欺负不会吭声?”
玮星瀚捏着笔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抬起头,脸上还挂着刚转来时那副浅淡的笑意,像没听出话里的刺:“可能是同学不小心碰到的吧。”
“呵。”文熙恒嗤笑一声,直起身时故意带倒了旁边的扫帚。竹柄砸在地上的“咚”声让全班人都缩了缩脖子,连讲台上的班主任都顿了顿,最终却只是清了清嗓子,翻开了课本:“我们开始上课。”
文熙恒没再看玮星瀚,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就在玮星瀚斜后方,隔着一条过道的位置。他把耳机塞进耳朵,侧脸对着窗外,明明是全班注目的焦点,却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
玮星瀚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名字在明德中学几乎是“禁忌”般的存在。
课间操站队时,他听见后排女生咬着耳朵。“那就是文熙恒啊,文家小少爷,听说他爸是搞房地产的,家里超有钱。”“有钱又怎样?脾气坏得要死,上次三班男生碰掉他的水杯,被他瞪得差点哭出来。”“嘘——小声点,听说他家里有个妹妹,爸妈把妹妹宠上天,他就跟捡来的似的,难怪性格这么怪……”
话音未落,文熙恒突然转过头。他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扫过那几个女生时,空气都仿佛冻住了。女生们吓得立刻闭了嘴,低下头假装整理校服裙摆,连大气都不敢喘。玮星瀚站在队伍里,看着文熙恒重新转回去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像被遗弃在旷野里的树。
他的日子没好过几天。
第二天早自习,玮星瀚发现自己的数学作业本上被画满了涂鸦。一个张牙舞爪的小人旁边用红笔写着“新来的傻子”,墨迹洇透了纸页,晕染开一片丑陋的红。他捏着作业本的手指微微颤抖,却只是默默地翻开新的一页,重新抄写题目。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藏着他没说出口的委屈。
中午去食堂打饭,刚端着餐盘找到空位,就被人故意撞了一下。热汤洒在他的校服裤子上,烫得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腿。撞他的是隔壁班的体育生张浩,人高马大,脸上带着嘲弄的笑:“不好意思啊,手滑。”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哄笑。玮星瀚低着头,用纸巾一点点擦着裤子上的油渍,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没关系。”
“真能装。”张浩踹了踹他的凳子,“转来我们学校,没点眼力见可不行。”
玮星瀚没说话,只是把纸巾攥得更紧了。他知道反抗没用,只会招来更过分的欺负。以前在原来的学校,他就是因为和欺负人的同学起了冲突,对方家长闹到学校,父母才不得不托关系把他转到明德中学。他不想再给家里添麻烦了。
这些事,文熙恒都看在眼里。
他坐在教室后排,多数时候戴着耳机刷题,偶尔抬眼,就能看见玮星瀚被围在中间。明明眼圈都红了,却还在说“没关系”;明明被抢走了新买的漫画书,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别人拿着书扬长而去,连追都不追。
“怂包。”文熙恒低声骂了一句,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墨点溅在指尖,像他此刻莫名烦躁的心绪。
转折发生在周五的体育课。
自由活动时,张浩又带着几个人把玮星瀚堵在器材室后面。这次他们抢的是玮星瀚口袋里的手机——那是他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银灰色的外壳,屏幕上贴着妈妈最喜欢的向日葵贴纸,准备周末带回家给妈妈当生日礼物。
“给我吧,转校生,这手机跟你不配。”张浩伸手去抢,粗粝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冰凉的外壳。
玮星瀚第一次没松手。他攥着手机往后退,后背抵在冰冷的铁皮柜上,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声音却依旧温吞:“这是我给妈妈的礼物,不能给你。”
“哟,还敢护着?”张浩嗤笑一声,伸手就要推他的肩膀。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插了进来:“放开他。”
文熙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他刚跑完八百米,额角还挂着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窝里。可他的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得让人发怵。
张浩愣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文熙恒,这不关你的事,少多管闲事。”
文熙恒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他比张浩矮了小半头,气势却像头蓄势待发的狼。他盯着张浩的手,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让你放开他。”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人都知道,文熙恒虽然脾气坏,但很少主动惹事,可一旦动了真格,连老师都要让他三分——毕竟文家的势力,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家庭能惹得起的。
张浩的手僵在半空,指节泛白。他狠狠瞪了玮星瀚一眼,不甘心地松开了手:“算你运气好。”
等人骂骂咧咧地走光了,器材室后面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玮星瀚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屏幕上的向日葵贴纸被捏出了一道褶皱。他抬头看向文熙恒,嘴唇动了动,才小声说:“谢谢你。”
文熙恒没回头,转身就走,只是耳尖悄悄红了。他走得很快,像是在逃什么,连放在地上的书包都忘了拿。
玮星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他捡起文熙恒落在地上的书包,追了上去。书包很沉,里面装着厚厚的习题册,还有一个印着动漫角色的笔袋,和他冷硬的样子一点都不符。
“你的书包。”他把书包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文熙恒的手。
文熙恒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接过书包甩到肩上,声音硬邦邦的:“不用你管。”
“可是……”玮星瀚还想说什么,却被文熙恒打断。
“再跟着我,下次没人帮你。”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校门。
玮星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手里还残留着刚才碰到的温度。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忽然笑了笑,像解开了什么心结。也许,这座看起来冰冷的城市,并没有那么难熬。
晚自习时,玮星瀚发现自己的桌肚里多了一瓶温热的牛奶。包装是他常喝的牌子,还带着点余温,像是刚从便利店的暖柜里拿出来的。他抬头看向斜后方,文熙恒正低头刷题,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柔和了些,睫毛很长,投下一小片阴影。
玮星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牛奶推了过去:“给你。”
文熙恒的笔顿了顿,没回头:“我不喝。”
“喝牛奶对身体好。”玮星瀚坚持把牛奶放在他手边,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校服袖口,“今天谢谢你,这个算谢礼。”
文熙恒没再拒绝。过了一会儿,玮星瀚听见身后传来拧开瓶盖的声音,接着是小口喝奶的动静,很轻,像怕被人听见。他低头看着课本,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连带着那些被涂鸦的作业本、被洒掉的热汤,好像都没那么难受了。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落在两人的课桌上。一个依旧沉默,一个依旧温和,却有什么东西,在沉默与温和之间,像埋下的种子,悄悄发了芽。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段刚刚开始的故事,奏响了第一声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