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湾医生那句“一刻钟”的警告,像沙漏倒置,每一秒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砸在黎簇和筱雅的心头。脱身?谈何容易!外面是深不可测的尹南风和她掌控的新月饭店,他们如同瓮中之鳖。
然而,与这紧迫危机并行的,是一种让黎簇更加坐立难安的、来自梁湾的古怪“关注”。
她嘴上催促着他们想办法,手上收拾医药箱的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瞟向黎簇,不是医生看病人的那种专业审视,而是一种……带着探究,甚至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
黎簇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床单的粗糙布料。这种被“特别关照”的感觉,比面对尹南风的直接威胁更让他头皮发麻。他宁愿梁湾像筱雅那样直接骂他白痴,或者像尹南风那样冷冰冰地谈条件,而不是用这种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眼神看他。
“那个……梁医生,谢谢你。”黎簇干巴巴地开口,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也提醒对方时间的流逝,“我们……会想办法的。”
梁湾闻言,停下了手中漫无目的整理的动作,转过身,抱着手臂靠在桌沿,目光再次落在黎簇脸上。这次,她没有立刻移开,反而更加直接地打量着他,从他还带着少年气的眉眼,到因为紧张而微微滑动的喉结。
“谢就不用了。”梁湾的语气恢复了点之前的慵懒,但眼神里的探究却没散,“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这问题问得突兀,完全不合时宜。黎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黎簇……十七。”
“黎簇……十七……”梁湾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恍惚了一瞬,仿佛陷入了某种短暂的回忆,但很快又聚焦回来,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年纪轻轻的,不好好上学,跑来这种地方玩命?”
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好奇,更像是一种……确认。
黎簇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女人到底想干嘛?
一直冷眼旁观的筱雅,此刻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清晰的、带着毫不掩饰讥讽的冷哼。
“喂,医生,”筱雅双手环胸,斜睨着梁湾,语气又冷又冲,“你这到底是救死扶伤呢,还是查户口?外面那个尹老板可没那么多耐心等你在这儿……‘关心’伤员。”
她把“关心”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眼神像刀子一样在梁湾和黎簇之间扫了个来回。
黎簇顿时感觉脸上像着了火,尴尬得脚趾抠地。筱雅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连他都听出来了!这哪儿跟哪儿啊!
梁湾被筱雅这么一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被逗乐了,低低笑了一声。她饶有兴致地看向筱雅,目光里带着点“我懂”的戏谑。
“小妹妹,火气别这么大。”梁湾语气轻松,“我就是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的。”她说着,又瞥了黎簇一眼,那眼神让黎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毕竟,”她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这么‘特别’的伤员,可不常见。”
特别?黎簇心里咯噔一下。是指他身上的伤?还是指……他背上那幅图?或者,是他这个人?
筱雅的脸色更冷了,她上前一步,几乎挡在了黎簇和梁湾之间,语气硬邦邦的:“他特不特别,跟你没关系。管好你自己就行。”
两个女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锋,虽然没有火花四溅,却弥漫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张力。黎簇夹在中间,感觉自己像个被争夺的……物品?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诡异的状况!前有尹南风索命,后有李少虎视眈眈,现在又莫名其妙卷进这种……“桃花债”一样的尴尬局面?而且还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
老天爷,玩我呢?! 黎簇在心里哀嚎。
就在这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梁湾忽然收敛了脸上那点戏谑,神色正经了些。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对黎簇说:
“黎簇,是吧?听我一句劝,那黑匣子是个烫手山芋,能扔早点扔。有些人,有些地方,不是你们这个年纪该沾的。”
她这话说得突兀,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善意?或者说,是警告?
说完,她不再看黎簇和筱雅,转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和一个小包,像是准备离开。
“一刻钟快到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她走到门边,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背对着他们,轻声说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小心张日山。”
然后,她不再停留,拉开门,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
房间里,只剩下黎簇和筱雅,以及梁湾留下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警告,和一团更加浓重的迷雾。
黎簇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脑子里乱成一团。梁湾最后的提醒,她之前那古怪的眼神,还有筱雅那明显带着火气的反应……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比古潼京更加复杂、更加难以理解的迷局。
而筱雅,则盯着梁湾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半晌,才冷冷地吐出一句:
“黎簇,你行啊。到哪儿都能惹上这种‘麻烦’。”
黎簇:“……” 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