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狭窄、陡峭,充斥着陈年灰尘和潮湿岩石的气味。黎簇和筱雅几乎是手脚并用,在黑暗中凭着感觉向下摸索,身后“天灯阁”的混乱与李少的怒吼被迅速隔绝,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回响。
不知向下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两人精神一振,加快速度,从一道隐蔽在巨大假山石后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精致小巧的庭院,与新月饭店主体建筑的风格一脉相承,却更加私密静谧。假山玲珑,曲水流觞,几丛翠竹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庭院中央有一座八角凉亭,亭中隐约坐着一个人。
黎簇和筱雅的动作瞬间僵住,刚刚脱离险境的松懈感荡然无存,警惕性提升到极致。他们居然直接闯到了别人的私密庭院!
凉亭中的人似乎早已察觉到他们的到来,并未起身,只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却清晰地敲在黎簇和筱雅的心上。
借着亭角悬挂的灯笼散发出的柔和光芒,他们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女人。
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身段窈窕,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挽起,用一支简单的玉簪固定。她的容貌极美,是一种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如同水墨画般清冷疏离的美。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仿佛能洞悉世事的、平静无波的凤眼,此刻正淡淡地看向他们,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庭院,乃至这片空间绝对的中心。连空气流动的速度,似乎都因她而变得缓慢、凝滞。
黎簇感觉自己的呼吸一窒。这个女人,比张日山更让他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危险。张日山的强大是内敛的,是山岳般的沉稳;而这个女人,她的危险是外放的,是如同深海暗流般无声却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
筱雅的反应更为直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半步,将黎簇隐隐挡在身后,手已经按在了腰后的匕首上,全身肌肉紧绷,如同炸毛的猫。
“不请自来,是为贼也。”亭中的女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冷悦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两位,在我新月饭店,闹出的动静不小。”
她的目光掠过筱雅戒备的姿态,最终落在黎簇怀中那个依旧安静躺着的青铜匣上,停留了一瞬。就是这看似随意的一瞥,让黎簇感觉怀里的匣子似乎又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背上的七指图也随之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
她认识这个匣子!或者至少,她知道它的不寻常!
黎簇的心脏沉了下去。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而且这个“虎穴”,看起来比李少那个蠢货危险一百倍!
“我们……是被迫的。”黎簇艰难地开口,试图解释,“是那个李少……”
“李逵?”女人轻轻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他还没资格,让我的人,在我的地方,动用‘天灯阁’。”
她的人?黎簇猛地意识到,张日山!张日山是她的人!那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新月饭店真正的掌权者!那个连张日山都要听命于她的,传说中的尹南风!
筱雅显然也猜到了,她的脸色更加难看,按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尹南风的名头,即使在那些隐秘的圈子里,也代表着绝对的权威和……不可招惹。
尹南风的目光重新回到黎簇脸上,那目光仿佛有重量,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
“东西,留下。”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人,可以走。”
黎簇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匣子抱得更紧。留下?这怎么可能!这是他们找到吴邪、解开谜团的关键!
“不可能!”筱雅抢先一步,厉声拒绝,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尖锐,“这东西是我们的!”
尹南风闻言,并未动怒,只是那双平静的凤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怜悯?或者说,是看待不懂事孩童般的无奈。
她轻轻抬起手,用纤长如玉的手指,拂了拂旗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潮水般瞬间弥漫了整个庭院!仿佛有无数把看不见的利刃,同时架在了黎簇和筱雅的脖子上!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连那潺潺的流水声似乎都凝固了!
黎簇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被冻僵了,呼吸变得极其困难。筱雅也是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按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竟有些握不稳!
这根本不是武力上的压制,这是一种精神层面、或者说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在我的地方,没有‘不可能’。”尹南风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如同最终的审判,“留下东西,或者,留下命。”
没有威胁的语气,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黎簇看着亭中那个美得惊心动魄、却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女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尹南风,不好惹。
非常,非常,不好惹。
他们所有的挣扎、算计,在绝对的力量和权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是交出匣子,换取渺茫的生机?
还是拼死一搏,结局大概率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座深庭之中?
黎簇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看着怀中那个沉默的青铜匣,又看了看身旁虽然颤抖却依旧挡在他前面的筱雅。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