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蛇柏盘踞的恐怖空间逃离后,三人在迷宫般的管道和通道中艰难穿行了不知多久。体力濒临耗尽,精神更是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终于,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对干燥、没有明显蛇柏痕迹的旧仓库暂时栖身。
王盟几乎是一头栽倒在地,抱着背包蜷缩在角落,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带着惊悸抽动的鼾声。黎簇靠着冰冷的金属货架滑坐下来,头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因为疼痛、恐惧,还是纯粹的疲惫。筱雅也累得几乎散架,但她不敢完全放松,背靠着货架,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仓库里堆放着一些木箱和蒙尘的仪器,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手电光柱中无声飞舞。寂静,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却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人心慌。
为了分散注意力,也为了寻找可能的线索,筱雅打起精神,用手电仔细扫视着仓库的墙壁。很快,她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在斑驳的、覆盖着白色涂料的墙壁上,隐约能看到许多用深色颜料——或许是炭笔,或许是干涸的血迹——书写下的数字。这些数字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某种特定的规律排列、组合,形成了一片片复杂而诡异的序列,布满了整面墙壁,甚至延伸到了天花板和部分地面。
“看这里。”筱雅轻声叫醒了恍惚的黎簇。
黎簇抬起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时,背上的七指图猛地传来一阵清晰的、如同共鸣般的悸动!他闷哼一声,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后背。
“这些数字……”黎簇的声音嘶哑,带着困惑和一丝被牵引的感觉,“好像……和我背上的图有关联。”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墙边,手指颤抖地抚过那些冰冷的数字痕迹。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这些数字是他早已遗忘的母语,此刻正被强行唤醒。
筱雅看着他专注而痛苦的侧脸,心中了然。这就是吴邪计划的一部分——用环境刺激黎簇背上那幅“地图”所蕴含的信息。
黎簇沉浸在那片数字的海洋中,试图找出规律,解读其中的含义。而筱雅则在仓库的另一头,有了更惊人的发现。
在一个半开的、锈蚀的铁皮柜里,她看到了几个小巧的、类似香水瓶的玻璃容器,被小心地放置在软垫上。容器是深褐色的,用以避光。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入手冰凉。
瓶身上贴着一个泛黄的标签,上面写着一串复杂的化学式和一个编号,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下面手写的一行小字:
【样本07 - 强烈情绪残留 - 极度危险 - 谨慎读取】
费洛蒙!
筱雅的心脏狂跳起来。这就是吴邪用来传递信息的关键!这些瓶子里,封存着某个人的记忆、情绪,甚至是……临终前的片段。
就在这时,黎簇似乎从数字的迷宫中暂时脱离,走了过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被激起的、探究的光芒。他也看到了筱雅手中的瓶子。
“这是什么?”他问,声音带着好奇。
筱雅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真相。但黎簇已经伸出了手,似乎被那深色的瓶子莫名吸引。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瓶身的瞬间,筱雅猛地想起录音带里那个男人恐惧的嘶吼——“样本很不稳定……七号反应最剧烈……”
“别碰!”她失声喊道,想要收回手。
但已经晚了。
黎簇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冰冷的玻璃。几乎是同时,他背上的七指图骤然爆发出灼烧般的剧痛!那痛楚远超以往,仿佛有火焰沿着图线的轨迹在他皮肤下燃烧!
“啊——!”他惨叫一声,捂住后背踉跄后退,额头上瞬间布满豆大的汗珠。
更诡异的是,在他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炸开了一片混乱的画面和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里!是黄严!是他濒死前极度恐惧、扭曲的面容,是他绝望的嘶喊,是黑毛蛇冰冷滑腻的触感,是沙漠灼热的风,是古潼京深处无法形容的黑暗与低语……
巨大的信息流和浓烈的负面情绪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黎簇的意识防线。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直直地向后倒去!
“黎簇!”
筱雅吓得魂飞魄散,扔下瓶子冲过去,在他摔倒在地之前险险扶住了他。黎簇的身体在她怀里剧烈地颤抖,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像是窒息一般。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王盟被惊醒,连滚爬爬地过来,看到黎簇的样子也吓傻了。
筱雅看着黎簇痛苦扭曲的脸,又看了看地上那个滚落的深色瓶子,瞬间明白过来——是费洛蒙!黎簇在接触到瓶子的瞬间,读取了里面封存的、属于黄严的、充满恐惧和痛苦的记忆片段!
这种强行灌输的体验,对于初次接触的黎簇来说,无疑是酷刑。
“是……是那个瓶子……”筱雅的声音发颤,她紧紧抱着黎簇,试图压制他的抽搐,却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在迅速流失,冰冷得吓人。
黎簇的瞳孔在涣散和聚焦之间疯狂切换,黄严临死前的恐惧如同病毒般侵蚀着他的精神。他死死抓住筱雅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别看……黎簇,别去看那些……”筱雅徒劳地在他耳边喊着,心里充满了懊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她早知道这东西危险,却没能及时阻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黎簇身体的抽搐终于渐渐平息,但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脱力地瘫在筱雅怀里,眼神空洞地望着仓库顶部昏暗的虚空,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他不再惨叫,但那深入骨髓的战栗,和眼中残留的、不属于他的巨大恐惧,比之前的任何反应都更让筱雅感到心惊。
吴邪留下的,不仅仅是地图和谜题,还有这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残酷的“传承”。
筱雅看着怀中虚弱不堪、精神似乎都受到重创的少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们脚下的这条路,铺就的不仅仅是沙石和危险,还有前人的鲜血、恐惧和……被强行加载的、沉重的记忆。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