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像一缕轻烟,在昏黄的光线里袅袅盘旋,迟迟不肯散去。音乐室里陷入了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仿佛连尘埃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Ara的指尖还虚虚地搭在微凉的琴键上,残留着方才震动带来的细微麻意。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重而迅疾,撞击着耳膜,几乎要盖过这满室的寂静。这心跳,不仅仅是因为弹琴的紧张,更因为身侧那无法忽视的存在,因为他靠近时带来的温热气息,因为他手臂偶尔擦过她皮肤时,那瞬间窜起的、细微却不容错辨的战栗。
Kavin没有立刻起身,他甚至没有收回放在低音区琴键上的手。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侧着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因为专注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昏黄的灯光在她蜜色的肌肤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勾勒出她紧绷又带着一丝奇异放松的侧脸线条。
他看得太专注,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那种带着评估和算计的审视,而是一种更深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和……欣赏?像是在欣赏一幅刚刚染上意外色彩的画作。
Ara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像实质般落在她的皮肤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她不敢抬头,不敢与他对视,生怕眼底那些慌乱、那些不受控制的悸动,会无所遁形。
“你弹得很好。”他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这片黏稠的寂静。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像大提琴的弓弦轻轻擦过最粗的那根弦,带着一种磨人的磁性。
Ara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紧:“我……只是跟着你的节奏。”
“节奏很重要,”Kavin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那笑意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却莫名地勾人心魄,“但更重要的是……感觉。”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她依旧放在琴键上的、微微蜷起的手指,“你很有乐感,Araya。”
他再次叫了她的名字,没有后缀。在这个充斥着老旧木材和灰尘气息的、与世隔绝的空间里,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唤出,仿佛被赋予了不同的重量和温度。
Ara的心脏像是被那声低唤轻轻捏了一下,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悄然爬升。她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看向他。
四目相对。
他的眼镜在灯光下反射着模糊的光晕,但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那里面没有了警告时的冰冷,也没有了天台上的疲惫,更没有平日里那层完美的温和伪装。此刻,那里只有一种深沉的、专注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幽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时间被无限拉长。
他微微倾身,向她靠近了些许。清冽的气息更加浓郁,混合着钢琴木料的陈旧味道,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晕眩的氛围。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下移,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瓣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男人对女人的打量,炽热而直接。
Ara感觉自己的呼吸骤然停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脸部,脸颊烫得惊人。她想后退,想避开这过于侵略性的注视,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得无法动弹。理智在脑海里尖叫着危险,警告她这暧昧的旋涡深不可测,可情感却像被蜜糖黏住的飞虫,挣扎着,沉沦着。
他的靠近,他的目光,他低沉的声音,以及刚才那短暂却奇妙的音乐共鸣……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无形而柔软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Kavin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反应,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光芒。他没有再进一步,只是维持着那个危险而暧昧的距离,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絮语:
“知道吗?”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尖,“有些旋律,一旦合奏过,就再也无法独自弹奏了。”
他的话语,像是一句暗示,又像是一句谶语。
说完,他直起身,拉开了距离。那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消失,新鲜的空气重新涌入肺叶,Ara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和……失落?
他站起身,动作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衬衫袖口,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无可挑剔的、温和疏离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一刻的炽热与专注,都只是她的错觉。
“谢谢你的合作,Araya。”他语气如常,仿佛他们刚刚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课堂练习,“很愉快的体验。”
他不再看她,转身朝着音乐室门口走去,步伐从容,没有一丝留恋。
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音乐室里,再次只剩下Ara一个人,和那架沉默的黑色钢琴,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他的气息和那暧昧旋律的余韵。
她独自坐在琴凳上,许久没有动弹。指尖无意识地按下一个琴键,发出一个孤单的、沉闷的音响,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
心弦,已经被彻底拨动。
那震颤的余波,一圈圈扩散开来,扰乱了她好不容易重新筑起的平静。警告依旧在耳,界限依然分明,可是,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暧昧的旋律,不仅仅回荡在老旧的音乐室里,更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