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Ara刻意维持的、近乎机械的规律中滑过。她像一只谨慎的蜗牛,将自己缩回坚硬的壳内,只在必要的路线上留下湿痕。图书馆那个角落的座位,几乎成了她的专属领地,书本是她隔绝外界最好的屏障。
然而,圣塔拉米塔的规则,似乎总喜欢在她以为找到安宁时,伸出无形的手,轻轻拨弄一下她的轨迹。
那是一个周四的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给图书馆冰冷的玻璃窗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Ara正收拾着书本,准备结束一天的学习。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她近来已能清晰辨认的韵律。
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拉上书包拉链的动作微微停滞。
“要走了?”Kavin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温和依旧,像傍晚的微风。
Ara抬起头,看到他站在几步开外,斜倚着一个书架。夕阳的光线从他身后的大窗户涌进来,给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金边,连那金丝眼镜的边缘都仿佛在发光。他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目光落在她收拾好的书包上。
“嗯。”她简短地回应,站起身,将书包背在肩上,一副准备立刻离开的姿态。
Kavin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冷淡,他直起身,朝她走近了两步,距离保持在礼貌的范围内,却足以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存在带来的无形压力。
“明天晚上,在MJ家的私人俱乐部,”他开口,语气寻常得像是在通知一件既定的事实,“有个小聚会。”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落在她微微怔住的脸上,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希望你能来。”
不是询问,不是商量,而是一个……陈述句。一个带着温和笑容的、不容拒绝的邀请。
Ara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F4的聚会?那个属于核心圈子,象征着身份、权力和亲密关系的内部聚会?邀请她?
荒谬感瞬间涌上心头。她是谁?一个刻意低调、几乎将自己隐形起来的转学生。她与F4,尤其是与他Kavin,除了那几次算不上愉快的“意外”交集,几乎毫无瓜葛。
为什么?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因为她Suthiwat家的背景?可圣塔拉米塔家世显赫的学生比比皆是。是因为舞会上他那句随口说出的“我的女伴”?还是因为……他看穿了她试图独善其身的意图,觉得这是一场有趣的、值得继续的试探游戏?
无数个念头闪过,最终只化作她脸上刻意维持的平静,甚至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我?”
“是的,你。”Kavin肯定道,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似乎很欣赏她此刻细微的、试图隐藏的错愕。“只是朋友间轻松的聚会,不用太拘束。”他补充道,语气轻松,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邀请。
Ara沉默着。拒绝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叫嚣。接受这个邀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将正式踏入那个她一直避之不及的漩涡中心,意味着她“旁观者”的身份将彻底瓦解,意味着她将暴露在更多审视、猜测,甚至可能是敌意的目光下。
这完全违背了她的原则。
她张了张嘴,那句“抱歉,我明天有事”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Kavin像是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在她开口之前,他微微前倾了身子,拉近了些许距离。夕阳的光线被他挡住,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
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磁性,目光透过镜片,牢牢锁住她的眼睛:
“Araya,”他叫她的全名,语调缓慢而清晰,“有时候,过于坚守某个位置,反而会错过一些……有趣的风景。”
他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精准地击中了她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微弱的动摇。是对于一直躲避的不甘?还是对于那个光芒与危险并存的世界的、一丝隐秘的好奇?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温和笑容下不容置疑的强势,那镜片后洞悉一切的眼神。她知道,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拒绝的邀请。拒绝他,可能会引来更多、更不可预测的麻烦。
这是一种温柔的胁迫。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情绪。放在书包带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几秒钟的沉默,像是被无限拉长。图书馆里只剩下尘埃在夕阳中飞舞的轨迹,寂静无声。
最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打破了这片凝滞:
“几点?”
Kavin的唇角,那抹温和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如愿以偿的、浅淡的满意。他直起身,阴影撤离,暖色的夕阳重新洒在Ara身上,却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八点。稍后我会把地址发给你。”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压迫感从未存在过。“期待你的到来。”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像是已经将她明晚的出席刻印下来,然后,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图书馆的尽头。
Ara独自站在原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缓缓吁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
答应了。
她最终还是踏出了这一步,背离了她为自己划定的安全区。
F4的聚会。一个她计划中绝不应该出现的场合。
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是更大的麻烦,还是……Kavin口中那“有趣的风景”?
心头沉甸甸的,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但在这沉重的底部,似乎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正视的悸动,悄然探出了头。
这意外受邀,像一把钥匙,即将为她打开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门后的风景,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