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发生在烈日下的追逐,像一部默片,在Ara的脑海里反复播放。Gorya仓皇的背影,Thyme燃烧的怒焰,还有Kavin那双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眸。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在她试图平静的心湖里投下沉重的阴影。
她不再去那个曾带来短暂安宁的泳池边,也不再流连于可能偶遇任何F4成员的林荫小径。她的活动范围变得更加固定,轨迹更加清晰——家,教室,以及那个位于图书馆最深处、被层层书架包围的角落。
这里成了她最后的堡垒。陈旧纸张的气味,书脊整齐排列带来的秩序感,以及几乎凝滞的、只有尘埃在光柱中飞舞的时间,都让她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
她坐在老位置上,面前摊开的是一本哲学著作,关于存在主义与自由选择。指尖划过冰冷的纸页,上面的铅字却难以进入大脑。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了Gorya。
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Thyme的怒火是否已经平息?她是否还在坚持她那看似愚蠢、却又无比珍贵的反抗?
一丝极其微弱的愧疚,像细小的藤蔓,试图缠绕上她的心脏。她拥有比Gorya好得多的条件——显赫的家世,这具足以作为武器或盾牌的身体,甚至还有一份预知剧情的“作弊器”。可她选择了什么?
沉默。回避。独善其身。
这个词,像冰冷的基石,被她一块块垒砌在周围,筑成一道看不见的墙。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最理智、最正确的选择。介入主角们的命运洪流,只会被那巨大的漩涡撕扯得粉身碎骨。她只是一个意外闯入的旁观者,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自由选择,并承担其后果。”书页上的字句刺入眼帘。
她的选择,就是独善其身。而后果呢?是内心这份无法完全熄灭的、微弱的不安吗?
她端起已经冷掉的红茶,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窗外,圣塔拉米塔的天空依旧湛蓝,远处隐约传来学生们无忧无虑的笑闹声。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痛苦或另一个人的沉默而停止运转。
“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些许了然,自身侧响起。
Ara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紧,没有立刻回头。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那晚舞会的华尔兹,图书馆里拂去纸屑的手指,还有追逐事件中那道冰冷的注视……都伴随着这个声音。
Kavin绕过书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今天没有穿校服,而是一身休闲的卡其色长裤和浅蓝色衬衫,看上去更像一个邻家学长,温和无害。但他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从未改变。
“Kavin学长。”她放下茶杯,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他的目光在她摊开的哲学书上停留了一瞬,唇角微扬:“很沉重的话题。”随即,他的视线落回她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探究,“似乎很适合用来思考……一些选择。”
Ara的心微微一凛。他总能精准地切入她最敏感的神经。
“随便翻翻。”她合上书,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御。
Kavin并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地在她对面的空椅上坐了下来。他的姿态很放松,仿佛这只是朋友间一次随意的闲聊。
“最近似乎很少见到你,”他语气寻常,“除了教室,大概就只有这里能找到你了。”
他在留意她的行踪。这个认知让Ara后背有些发凉。
“图书馆比较安静。”她给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确实。”Kavin表示赞同,目光缓缓扫过她刻意维持平静的脸,“不过,有时候过于安静,反而会让人想得太多。”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试探,“比如,关于一些……无法插手的事情。”
他指的,是Gorya的事。他果然看穿了她的内心波动。
Ara抬起眼,第一次主动迎上他的目光。那镜片后的眼眸,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泉,看似温和,却藏着能将人溺毙的漩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刻板,“过度关注他人的命运,未必是好事。”
Kavin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有些意外她如此直接地承认了自己的“冷漠”。随即,他笑了起来,不是那种完美的社交笑容,而是带着点真实趣味的轻笑。
“很清醒,也很……明智。”他评价道,目光却像最精细的刻刀,在她脸上流连,“独善其身,是乱世中最聪明的活法。”
他的话像是赞同,却又像是最尖锐的讽刺。他认同她的选择,同时,也赤裸裸地揭穿了她赖以生存的准则。
“只是个人选择而已。”Ara垂下眼睑,避开他那过于锐利的审视。
“当然。”Kavin从善如流,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他站起身,理了理并无线褶的衣角,“不打扰你看书了。”
他转身欲走,却在迈出两步后,忽然停下,侧过头,留下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砸在Ara的心上:
“只是希望,这堵墙……”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周身无形的壁垒,“不会让你感到太孤独。”
说完,他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留下清冽的气息和一句萦绕不散的话语。
Ara独自坐在原地,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将她笼罩在光晕里,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伸出手,指尖触碰着那本厚重的哲学书冰冷的封面。
独善其身。
她的原则,她的堡垒,在Kavin那看似温和实则犀利的目光下,仿佛变得透明起来。
他看到了她的墙,并且,似乎已经开始饶有兴致地,寻找着进入的途径。
孤独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当独善其身的原则被人如此清晰地看穿并点破时,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仿佛她唯一的铠甲,在他面前,不过是层一捅即破的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