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警告如同淬冰的寒风,吹散了景仁宫表面温情的薄纱。皇后宜修端坐镜前,任由绘春梳理着长发,镜中映出的眼眸,却是一片沉寂的冷。
“娘娘,翊坤宫那边?”剪秋低声禀报,语气带着不甘。
“按皇上的意思办。”宜修打断她,声音平淡无波,“华妃妹妹身怀龙裔,乃国之祥瑞,本宫身为皇后,理当照拂。日后翊坤宫所需,一应优先供给,不得有误。”
剪秋愕然抬头,不解地看着皇后。
宜修却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开始凋零的秋海棠,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皇上既然要护着她,本宫便顺着皇上的心意,不仅不能动,还要‘好好’地护着。”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剪秋:“去请安答应过来一趟。就说本宫新得了几匹江南进贡的软罗绸,颜色娇嫩,正合她这样的年轻姑娘。”
剪秋瞬间明白了皇后的意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不能直接对华妃下手,那么,培植新的、不易察觉的棋子,便是上策。而那个家世不显、心思敏感又渴望关注的安陵容,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延禧宫偏殿,安陵容接到皇后传召时,心中既惊且喜。
她仔细梳妆,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怀着忐忑又隐含期待的心情来到景仁宫。
皇后并未在正殿见她,而是在暖阁里,面上显得更为亲和,桌上果然放着几匹质地柔软、颜色清雅的绸缎。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安陵容规规矩矩地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快起来,坐吧。”宜修笑容温婉,亲自指了指旁边的绣墩,“本宫瞧着这些料子,觉得衬你,便想着叫你过来瞧瞧。”
安陵容受宠若惊,连忙道谢:“多谢娘娘厚爱,嫔妾愧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宜修语气柔和,带着长者的关怀,“你入宫也有些时日了,本宫瞧着是个安静懂事的。在这宫里,虽说要守着规矩,但也不必过于拘谨。华妃如今有了身孕,皇上多看重些也是常理,你们也要放宽心,好生伺候皇上,总有机会的。”
她这话,看似宽慰,却精准地戳中了安陵容心中最隐秘的渴望与焦虑。
安陵容鼻尖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入宫后的冷遇,华妃独宠的刺目,都让她倍感煎熬。如今六宫最尊贵的皇后娘娘竟如此温和开解,怎能不让她感动?
“嫔妾明白。”她声音微哽。
宜修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又道:“本宫知道你心思细腻,手也巧。日后若得了空,常来景仁宫坐坐,陪本宫说说话,或是做些针线,也好打发辰光。”
这便是抛出了橄榄枝。安陵容岂会不懂?她心中剧烈挣扎。依附皇后,固然能得一时的庇护,可皇上如今明显独宠华妃,若得罪了翊坤宫……
但若不抓住皇后递来的这根绳索,她在这深宫之中,只怕真要无声无息地沉没了。
最终,对前途的恐惧压倒了对华妃权势的忌惮。她起身,深深一福:“皇后娘娘不嫌嫔妾愚笨,嫔妾感激不尽,日后定当时常来向娘娘请教。”
宜修脸上笑容加深,亲自扶起她:“好孩子,快起来。在本宫这里,不必如此多礼。”
此刻的翊坤宫,一片暖融。胤禛批完奏折,踏着月色而来。宫人无声行礼,殿内只余几盏暖黄的宫灯,映得室内一片温馨。年世兰并未入睡,而是靠在软枕上,就着灯光,手中拿着一件刚刚开始缝制的、只有巴掌大小的红色肚兜,针脚算不上顶好,却异常认真。
见皇帝进来,她放下手中的活计,便要起身。
“躺着,别动。”胤禛快走几步按住她的肩膀,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小肚兜上,冷硬的心肠瞬间柔软成春水,“在给孩子做衣裳?”
年世兰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肚兜往身后藏了藏,脸颊微红:“臣妾手艺粗陋,比不得内务府的绣娘,只是……只是想亲手为孩子做点什么。”
胤禛在她身边坐下,拿起那件小小的肚兜,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心中感慨万千。前世,她也曾有过这般恬静满足、充满期盼的时刻。
“很好。”他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而温柔,“孩子若能穿上亲娘做的衣裳,是他的福气。”
他看着她被灯光柔和了的眉眼,那份因孕而更添风韵的娇媚,以及眼中纯粹的喜悦,都让他无比庆幸自己的重生。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与幸福。
“今日可有人来扰你?”他状似无意地问起。
年世兰摇摇头,依偎进他怀里:“没有。皇后娘娘派人送了些补品来,说了好些关切的话。齐妃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被宠坏的骄纵,“有皇上派来的侍卫守着,谁敢来扰臣妾清净?”
胤禛揽着她,眼底却是一片深沉。宜修果然转变了策略,以退为进,甚至更早拉拢安陵容。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没有便好。”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你只需安心养胎,外面的事,有朕。”
殿外秋风渐起,卷起落叶无数。翊坤宫内温暖如春,而紫禁城的暗流,却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改变了方向,向着更深处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