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我们情感的转折点……
那是一个周五,空气中总是弥漫着名为“周末”的清甜,虽然晚自习结束照例要到九点半,但大部分人脸上看不到一丝疲倦的神色,三三两两推着自行车走出校园。
我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恰恰相反,对我而言在学校累归累,确实是比家里自在太多。
父母性格难以捉摸,时而温和,时而暴躁,这就导致有时候我们上一秒还在互相开玩笑,后一秒他们就冷了脸,前一秒他们还恩爱和睦,下一秒就大打出手。
我随着人群,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渺小的像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家离学校不远,仅仅隔了几条街,可每次我都希望这几条街无限长。
熟悉的老式居民楼门口,我抬头望去,窗口有缕缕灯光冒出来。
——哦,原来有人在家的。
要是没人在该多好。
我踏进楼梯,跺了两下脚。
楼道里的声控灯岁数也大了,不算灵敏,时常要踏好几下才有反应。
背着沉重的书包爬上五层,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我手中握着钥匙,就着昏黄的灯光,刚想把钥匙插进防盗门门锁,声音就顺着不怎么隔音的门板窜了出来。
是东西被狠狠砸到地上的声音,有瓷器的碎裂,有塑料袋的摩擦,有金属掉地的当啷巨响。
“结婚这么多年你管没管过家里?!跟着你过现在这日子,你反思过你自己没有?!”
“你还有脸说我!你自己还每个月工资两千呢,你凭什么指着老子鼻子骂老子?这些年是不是我养的你们娘俩!要不是我,你们早饿死了!”
“我和你讲,要不是因为吴尽夏我早就跟你离婚了!”
“你能不能讲点理?!要不是吴尽夏你以为我想和你过?!”
我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听着。
不是因为我多松弛,也不是因为我习惯了。
其实我怕极了。
从听到物品落地声响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指尖冰凉的感觉传遍全身,寒意从骨骼深处丝丝缕缕冒出,无法再移动半步。
门内的二人估计是吵累了,声音戛然而止,我这才得以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仅仅犹疑了一瞬,我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不回家。
去哪都好,不回家。
我拖着发软的双腿,逃似的跑出了单元楼。
可是我能去哪呢?
漫无目的地走着,就走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附近。
我朝那边瞥了一眼,只那一眼——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靠在不远处的墙边,虽然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仅靠站姿,我就能认得出来。
沈昭楠。
她也看到了我,笑着和我招手。
我背着书包,小跑着来到她面前。
“楠楠?你怎么也……”
“嗯,家里有点乱,我出来避一避”
我没再出声,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家里乱”意味着什么。
沉默了有两三分钟,或者更长,沈昭楠迟疑着开口:“所以现在……怎么办?”
“嘶……好问题。”
确实是个问题。我们的零花钱:不足以支撑我们在外面过夜,回家肯定是不可能,住别人又怕打扰人家。
我们不约而同想到一个名字。
“小李总。”
对,这两个女人就这样把李大小姐当驴使。
咱们最最最亲爱的小李总怎么能算是“别人”呢?
嘟嘟嘟——嘟嘟——
电话没响了几声就被接起了。
“喂——夏夏?是不是想念姐无微不至的照顾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那点忧郁像被浇灭的火苗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啊,好自恋。
啊,好欠打。
我深吸一口气:“……佳仪,你家现在有人没?”
“有人啊,我不就是人吗?哦对,还有我家保姆阿姨也在。”
李大小姐的理解能力我实在是不敢恭维:“……我是问你父母在不在。”
“那不在,他们三百六十五天能有三百天不在家。”
我稍稍松了口气。
“如果我说……我和楠楠想来你家借住一晚,你怎么看?”
墙上的钟嘀嗒走着,绝对的寂静中,我等待着她的回应。
“来啊!快来!认得路吗?我给你们打个车?或者我现在让人去接你们?”
我稍稍把手机音量调小了些:“……不用,我们自己叫个网约车过去吧。”
“快来,我最近在学做甜品,来尝尝我做的慕斯正不正宗!”
——我们给父母发了个简短的消息,告诉他们今晚先不回去了,随后网约车在本市有名的高端住宅小区停下。
我低头发消息:
[相亲相爱一家人]
[尽夏]劳烦小李总大驾,出来接我们一下呗?被门卫卡外面了。
[小李总]一分钟。
三分半后,李佳仪出现在小区门口。
“好啊你们,背着我私会!”
沈昭楠不置可否。
李佳仪把挎包一扔,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弹起来:“快快快,尝尝我做的慕斯,这次绝对不是黑暗料理!”
一阵自愿(被迫)的品尝。
“怎么样怎么样?”
沈昭楠言简意赅:“你家阿姨没少帮忙。”
李佳仪:“……”
她轻咳了两声,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我家有投影仪,效果贼好!或者说我最近买的游戏机,手感也很好……还有一些手工……懒得玩了,你们……当自己家,随便翻翻”
最后我们还是没看成电影,也没玩游戏,没做手工,只是窝在沙发上,关了灯,吃着不怎么正宗的慕斯蛋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更多时候是李佳仪在说,我们在听,偶尔附和两句。
时针还在缓缓走着,直逼凌晨一点。
李佳仪打了个哈欠:“……不行了不行了,好困……明天聊哈。”
她抱着枕头被子走进次卧:“为了体现本小姐的待客之道,主卧留给你们~”
我们知道她不是那种会客套的性子,也就没推脱,一起走进卧室,关上门。
凌晨一点半,我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身旁沈昭楠身上传来淡淡的香气,像是皂角的味道。
我悄悄地,极其缓慢地侧过身,面向她的背影。借着月光,我能看见她瘦削的肩胛骨轮廓,以及散落在枕边的长发。
一种冲动让我伸出手指,极轻地,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一下沈昭楠散在枕上的发梢。
发丝柔软而冰凉。
她似有所感,忽然动了一下,缓慢地转过身。
那一瞬,四目相对。
她眼中没有丝毫睡意。
我能无比清晰地看到她眼睫挂着的泪滴,和微微泛红的眼角。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我的手指僵在半空,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鬼使神差地,我试探性握住了她的手。
指尖冰凉。
身边传来对方闷闷地提问:“上次我问你长大要不要和我住,你在敷衍我,我能看出来。那,认真回答的话,你愿意吗?”
我这次没再犹豫了:“我愿意。”
长大就好了。都会好的。
今夜,在一个乌托邦般的环境中,我体会到了近几个月来第一个完整的深度睡眠。
明天回家会怎么样我已经:不在乎了。被打也好,被骂也罢,长大就好了。
窗外的路灯和月光交相辉映,一缕缕洒进屋内。
火苗不足以让人度过寒冬,但能带来弥足珍贵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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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无关正文。
写的有点乌托邦了其实。。
当年真正的情况是还没喝李佳仪碰上面,就先被父母抓回去了(苦涩.
还被打了来的。
大家是不是看着挺甜的哈哈
其实这个女人写一章就哭半天。
哈哈哈哈哈。如果当年真的有个避风港就好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