橹橹
橹橹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海边的风带着一点咸味,浪花拍在礁石上,发出温柔的声音。 小镇的天空被晚霞染成了粉橘色,像一幅正在慢慢晕开的水彩画。 在港口尽头,有一个常年坐在木头码头上的男孩,叫苏野。 他十七岁,还没去过别的城市。每天放学,他都会跑到海边,脱掉鞋子,把脚伸进海水里,一边看着天边的云,一边听鲸鱼的声音。 一一是的,听鲸鱼的声音。没人相信他。 他说海的深处有鲸鱼,它们在唱歌,声音低沉又温柔,像是在讲故事。 同学们笑他,老师也摇头,连渔民们都说:“这片海早没鲸鱼了,几十年前就走光了。”可苏野坚信自己没有听错。 “它在跟我说话。”他说。 那是一个安静又孤单的夏天。 父母离婚,母亲去了别的城市,父亲常年出海。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和一台旧收音机。夜里,海风吹进屋子,吹得收音机沙沙作响,像极了鲸鱼在水下的低语。 有一天晚上,风更大了,窗外的浪几乎拍到了门口。 苏野翻身起床,穿着拖鞋跑到海边。月光酒在海面上,银白的光像一层薄雾。
橹橹他看着那片水面,忽然听到 — 一声悠长的吟唱,从深处传来。 那不是幻觉。 那是真实的声音,低沉、辽远,像是从世界的另一端传来的呼唤。 “你听见了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苏野呆住了。那声音像风,也像海浪。 “你是谁?”他问。 “我是鲸。”那声音回答,“最后一只留在这片海里的鲸。” 苏野屏住呼吸,心跳得飞快。 “你为什么不走?” 鲸说:“我在等。”“等什么?” “等能听见我的人。” 海面忽然亮了一下,像有一道微光从深处浮起。 苏野看到,一只巨大的影子缓缓在浪下移动。它的身体像山一样庞大,却动作轻盈,鳍在水下划出一圈圈涟漪。那一刻,他忘记了害怕,只觉得胸口被什么温热的情绪填满。 “你能听见我,是因为你的心还没有被海岸困住。”鲸轻声说,“等人长大了,心就会变得太重,听不见海的声音了。” “那我会不会也听不见了?”苏野问。 鲸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一天会的。但那没关系,只要你记得一一海一直在。” 那天夜里,苏野和鲸说了很久。 他讲起学校、朋友、还有那些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难过。鲸没有打断,只是听。
橹橹它说:“人类的心像潮汐,会退,也会涨。悲伤的时候,就来听海。” 第二天起,苏野每天都跑去海边,坐在码头上,对着大海说话。别人以为他疯了,他却一点也不在乎。 因为他知道,鲸在听。 夏天慢慢过去。 有一天,海边来了很多人一一他们要在港口建新的度假区。机器轰鸣,浪声被盖过去,海水被挖开,海底的声音变得模糊。 那天晚上,苏野又听到了鲸的声音,但那声音有些虚弱。 “他们要来了。”鲸说。 “那你怎么办?” “海太浅了,我要离开了。”苏野的喉咙发紧:“别走。” 鲸轻轻笑了:“海不会走,只是我换个地方听浪而已。” 月光照在海面上,苏野看到一条巨大的影子缓缓远去。 浪声一次次拍在岸边,像是告别。 他拼命大喊:“我会记得的!我会听海的!” 鲸的尾鳍最后一次拍打水面,溅起一片银白的光。 那一刻,整个夜空都亮了一下。 之后的很多年,港口变了模样。 餐厅、咖啡店、游客照相、灯光闪烁,谁也不会想到,这片海底曾经有一只孤独的鲸。 苏野也长大了,去了很远的城市,成了一个海洋纪录片的摄影师。 他拍过很多地方的海。
橹橹南太平洋的浪、北极的冰、还有深海里的光。 可每次他把相机对准海面时,总会恍惚地听见那个声音一一 低沉、温柔,像梦里传来的歌。 有一回,他在纪录片首映式上被记者问到: “你为什么总拍海?” 苏野笑了笑,回答:“因为我曾听过它的心跳。” 那晚放映结束后,他走到海边。 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浪拍在脚边。 他闭上眼,轻声说: “我又来了。” 风穿过浪花,像谁在回应。 远处的夜空里,一道白色的弧线掠过海面,像一只巨大的尾鳍。 ——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鲸还在,只是去了更深的海。 他笑了,笑得很轻。 海浪一遍遍打来,把他的笑声带走,化成一阵温柔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