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黛阳,是南晏的长公主。他是司烬,北凛的太子。我们的名字从出生起,就被绑在一起——不是佳偶天成,而是宿命的对手。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两国交界处的落霞谷。那年我十六,他十八,各自代表本国来签一份停战协议。我穿着火红的骑装,他是一身玄色蟒袍。隔着谈判桌,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带着三分审视,七分轻蔑。
“久闻黛阳公主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然……锐利。”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我捏紧了袖中的短刃,脸上却笑得更艳:“司烬太子也是名不虚传,这装模作样的功夫,深得北凛宫廷真传。”
那场谈判,唇枪舌剑,比真刀真枪还累。最后协议是签了,但我们都清楚,暂时的和平,不过是下一次冲突的喘息。
回到南晏,我成了主战派的旗帜。而在北凛,他是鹰派的灵魂。我们隔着国境线,在朝堂上互相攻讦,在边境线上暗中较量。他断我商路,我扰他粮草。他派细作潜入我南晏朝堂,我策反他北凛边关大将。
我们太了解对方了,像了解自己的影子。他知道我每一步的狠辣,我清楚他每一招的算计。
转折发生在他三十岁生辰那年。北凛老皇帝病重,他的几个弟弟联手发动宫变。他中了毒箭,九死一生,带着少数亲信,竟逃到了我南晏边境。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用早膳。心腹侍女问我:“殿下,要不要……”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杀了他,北凛必乱,南晏可趁势北上。
我放下银箸,走到窗边。外面下着大雨。“带他回来,秘密的。”我说。连我自己都惊讶这个决定。
他被抬进来时,昏迷不醒,脸色灰白,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我找来最好的大夫,用最珍贵的药材吊着他的命。我告诉自己:留着他,比杀了他有用。一个活着的太子,是搅乱北凛更好用的棋子。
他在我别院养了三个月的伤。醒来后看到我,他眼中先是震惊,继而变成更深的戒备。“公主殿下有何图谋?”他哑着嗓子问。
“图你北凛江山,你给吗?”我端着药碗,坐在他床边。
他冷笑:“休想。”
“那就闭嘴,喝药。”我把药勺递到他嘴边,动作算不上温柔。
养伤的日子很无聊。我们依旧针锋相对,为一点小事争吵。他嫌药苦,我骂他娇气。他讽刺我南晏风俗,我嘲笑他北凛野蛮。但吵着吵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味。
他会在我处理政务到深夜时,让侍女给我送一碗热汤。我会在他看着窗外发呆时,故意找些北凛的趣闻说给他听。我们不再只是南晏公主和北凛太子,更像是两个被困在孤岛上的人,除了彼此,再无他人。
一次他毒伤复发,高烧说明话,紧紧抓着我的手,一遍遍喊“母后”。那一刻,我看到了他坚硬外壳下的脆弱。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被家国重任压着,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
他痊愈那天,北凛的内乱也平定了。他的手下找到了这里。离别时,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黛阳,这次,我欠你一条命。”
“记得还就行。”我转过身,没看他。
他走了。边境线上再次风起云涌。但我们的较量,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夺我三城,转头又用其他利益交换还我两城。我断他粮草,却“恰好”留了一条生路。
朝臣们都说,司烬太子越发狡诈难缠。只有我知道,我们在进行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我们在用刀剑下棋,用城池做赌注,赌一个谁先低头的未来。
五年后,老北凛帝驾崩,他顺利登基。登基大典后,他做了一件让天下震惊的事——派使臣送来国书,不是战书,而是求亲的国书。愿以北凛三座最富庶的城池为聘,求娶南晏黛阳长公主。
朝堂炸开了锅。主和派认为这是天大的好事,主战派骂他包藏祸心。我的皇兄,南晏的皇帝,问我:“黛阳,你意下如何?”
我看着那封措辞强硬却又隐含期待的国书,想起落霞谷初见的剑拔弩张,想起别院里他喝药时皱紧的眉头。
我笑了,对皇兄说:“告诉他,三座城不够。我要他北凛与我南晏,共享边境五十里和平。还有,我要他亲自来迎。”
三个月后,他来了。带着更大的仪仗,站在当初谈判的落霞谷。我骑着马,走到他面前。
他穿着龙袍,比少年时更显威严,看着我的眼神却带着笑意:“公主殿下,条件朕都答应了。人,朕今天必须带走。”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我扬了扬马鞭。
他也笑了,驱马向前,在万众瞩目下,朝我伸出手:“黛阳,这天下,你我共享。这仗,我们换个地方打,打一辈子,如何?”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终于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从宿敌到盟友,这条路我们走了十几年,布满荆棘,也开出了意想不到的花。司烬,往后余生,请多指教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