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地行驶，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车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偶尔掠过几点昏黄的灯火，像沉在墨水里的星子，转瞬就被抛在身后。
鸾凤是被一阵异常的响动惊醒的。
先是金属碰撞的清脆声，接着是沉闷的肉体撞击声，最后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在普通人耳中或许微不可察，但在她耳中却如警钟般清晰。
丝绸眼罩滑落至颈间，她猛地睁开眼，手指下意识摸向枕下的勃朗宁手枪。
车厢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灯火在绣着牡丹的窗帘上投下斑驳光影。
这趟从阳城开往龙城的列车本该平安无事。
父亲特意打点过沿线各路军阀，甚至买通了列车长将整节豪华车厢都留给她一人使用。
按理说，不该有任何意外。
鸾凤无声地滑下床，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她侧耳倾听，外面的打斗声已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安的寂静。
鸾凤起身走到门边，警惕地打开房门，探出脑袋观察着走廊里的情况。
月光从车窗斜射进来，在深红色的地毯上铺开一道银白，除此之外，走廊空无一人。
奇怪……
就在鸾凤即将缩回去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突然钻入鼻腔。
她瞳孔微缩，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高大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
“别出声。”
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只大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唇，另一只手臂如铁箍般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抵在门边。
四目相对，鸾凤看清了来人的脸。
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浓眉下是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下巴上布满青黑的胡茬。
他穿着染血的军大衣，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少女卷翘又纤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脆弱地颤抖，湿漉漉的黑眸在月光下泛着水光，楚楚动人。
但下一秒，鸾凤的眼神骤然转冷，藏在睡裙下的勃朗宁已经抵住了男人的腰腹。
“松手！”
她声音冰冷，手指扣在扳机上。
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项昊没有松手，反而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嘘，别说话……”
温热的呼吸喷在鸾凤耳畔，激起一阵战栗。
话还未说完，包厢的右侧门突然被暴力踹开，整扇门板都在震颤。
鸾凤眼神一凛，一个利落的旋身就将项昊的胳膊反剪，顺势将他推到墙角，随即对着闯进来的黑衣男子开枪。
“砰——”
子弹精准地射入黑衣男子的心脏，鲜血如泼墨般溅在米色墙纸上。
那人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看似娇弱的少女手中，随后轰然倒地。
被鸾凤推倒在地的项昊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沈国舜还真是急不可耐，他才刚踏进龙城的地界，就派了这么多人来取他的性命。
只可惜，能杀了他的人还没出生呢！
项昊抬起头，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月光透过破损的木门照进来，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
她身着一袭奶白色复古睡裙，高领处拼接透明网纱，边缘饰以细密蕾丝花边，领口下方是浅V型设计，内衬同色缎面，隐约透出细腻肌肤。
灯笼袖由多层薄纱叠成，袖口与袖身衔接处，有褶皱蕾丝装饰，如花瓣舒展。
裙身收腰，勾勒纤细腰肢，裙摆大且蓬松，下摆边缘一圈精致蕾丝刺绣，似繁花轻绽。
月光与偶尔闪过的灯光交错照在鸾凤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朦胧光晕，却让项昊更加看不清少女的真实面目。
但那挺直的脊背和握枪时纹丝不动的手腕，显示出她绝非寻常闺秀。
察觉到项昊的打量，鸾凤蹙起眉，墨色地眼眸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丝不耐烦。
“看够了？”
项昊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裹了裹染血的军大衣，作势要离开。
“喂。”鸾凤冷声叫住他，瞥了一眼已经没有生气的刺客，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这人是你带来的，给我拉走。”
项昊挑眉，这大小姐脾气倒是不小。
他故意拖长声调道：“好好好，我马上拉走。”
弯腰拽起刺客的脚踝时，他状似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阴影里的鸾凤，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待项昊拖着尸体离开后，鸾凤长舒一口气，然后走过去检查了一下门锁，确认无法修复后，只好将梳妆台推过来暂时挡住门口。
正当她准备上床继续休息时，一声呼喊从走廊尽头传来。
“萧晗！”
……
晨雾中的龙城火车站被初升的朝阳镀上一层金色，站台上挤满了身着各色旗袍的女学生。
“项昊！项昊！龙城第一！”
“项昊，项昊，天下无敌！”
女孩子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
在这热烈的氛围中，一位身着洁白军装的青年——顾小白。
他用小拇指慢悠悠掏着耳朵，动作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虽然项昊消失一年多了，可是江湖上却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
站在顾小白身旁的杜锋，闻言不禁冷笑一声，那笑容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在这座龙城，项昊的名字足以让人爱恨交加，男人们因无法企及他的高度而心生嫉妒，女人们则因他未曾垂青而暗自神伤。”
此刻，那位手捧鲜花的少女，眼神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当她终于捕捉到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的身影时。
沈文雨几乎是小跑着迎上前去，轻轻扯住对方的衣袖，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点撒娇的鼻音。
“哥，你带我进去嘛。”
“哥，我求求你了。”
“哥……”
沈文涛面无表情地抽回手臂，随后大步流星走向站台深处，身后跟着高美仁等一干军校学员。
看到来者何人，顾小白眉头皱起，目光如炬地锁定在沈文涛一行人身上，质问道：“沈文涛，你此行何意？”
“莫非是知道项昊今日归来，特意来寻衅滋事？”
沈文涛尚未开口，一旁的高美仁已按捺不住，挺身而出反驳道：“我们是来接两位新教官的，关项昊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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