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我把白色围巾往脖子里紧了紧,又摸了摸书包,准备拿书来背书,发现——蓝灰格子围巾,叠得四四方方,边角压得平整,还沾着点洗衣液留下的清浅香气——-雪松香,像把半缕秋日的风也裹在了里面。
走到公交站时,风突然卷着几片银杏叶飘过来,金黄的扇形叶擦过我卡其色风衣的袖口,落在满地碎金里。
我抬头,正好看见有个穿灰色风衣的男生正在等车。浅灰色的衣领被风掀起来一点,没戴围巾的脖颈露在凉空气里,看得人都觉得冷。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时不时哈出一团白气,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书包带子松了半截,右侧的卡扣早就滑开,带子垂到膝盖边,随着他踮脚看公交的动作轻轻晃着。一片银杏叶轻轻落在他沾着晨露的鞋尖上,他低头盯着叶子发呆,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连书包带子晃到腿边都没察觉。
我犹豫了两秒,还是迈步走上去
穆祉丞同学-你书包带子开了
他猛的抬头,像是被吓了一跳,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几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我脚边,晨光刚好从雾里透出来一点,落在他泛红的鼻尖上,他低头一看松垮的书包带,眼睛瞬间睁大了一点,露出点懊恼的神色,轻轻呼出的白气在空气里凝成小团,又很快散开,像攒了半句话没说出口。
王橹杰啊……谢谢
他慌忙去系带子,指尖却因为冻得发僵,捏着卡扣几次都扣不上,指节泛着淡白。
我没多想,干脆也蹲下来,伸手托住他的书包底,让带子能更稳地凑到他手边。风衣的袖口蹭到他的衣料,能感觉到布料上沾着的、属于清晨的微凉潮气。
穆祉丞这样能好系点
我轻声说,目光落在他指尖——终于扣上卡扣时,他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眼睛亮得像刚被晨光晒透的玻璃。
王橹杰谢谢你啊!
他系好带子抬头,眼睛亮得像刚被晨光晒过的玻璃,睫毛上还沾着点细小白雾。
他还在轻轻搓着冻僵的手。我突然想起书包里的蓝灰色格子围巾,赶紧掏出来往他怀里塞,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凉得像刚沾过晨露的银杏叶。“降温了,”声音又轻了点,“别生病了。”围巾刚递到他手里,远处就传来公交车进站的鸣笛声,橘黄色的车灯在雾里晕开一团暖光。
我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就往车门跑,风衣下摆扫过银杏枝桠,耳边还能听见自己有点发慌的心跳声——连脖子上白色围巾的暖意,都好像因为刚才那一下掌心相触,变得更明显了些。
上了车后,想起他没戴围巾,浅灰色的衣领被风掀起来一点,露出的手腕冻得泛着淡红。一片银杏叶轻轻落在他沾着点晨露的鞋尖上,他低头看叶子的模样,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竟让人觉得有点慌慌张张的可爱。
我趴在车窗往外看,他还站在银杏堆里,攥着那条蓝灰格子围巾,像捧着一团柔软的云。他走向公交车,准备上车了,晨光渐渐浓了,落在他发梢,连带着围巾上的格子纹路,都泛着细绒的光。风又卷着几片叶子飘过去,擦过他的衣角,他抬头往公交车的里面看了一眼,我赶紧缩了缩脖子,却还是看见他攥着围巾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布料,像是在寻找什么。我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白色围巾,雪松的香味混着风里飘进来的银杏清苦,忽然觉得今天的晨寒,好像-----没那么刺骨了。
后来的每天早上,我路过那棵老银杏树时,都会下意识放慢脚步。书包里依然会多带一条围巾,有时是浅灰的,有时是米白的,却总觉得不如那天那条蓝灰格子的顺眼——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是少了点雪松的香气,又或许是少了点,提醒他系书包带时,他那句带着感激的、软软的“谢谢”,抑或是递出去时那阵慌慌张张的心跳……
直到某天放学,风又卷着银杏叶飘过来。远远地,我看见那个男生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攥着的,正是那条蓝灰格子围巾,边缘还带着点我熟悉的、被手指勾过的小毛边。旁边站着个男生,拍着他的肩膀笑,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只隐约听见“围巾”“大帅哥”之类的词。他笑着捶了对方一下,围巾搭在臂弯里,雪松的香味顺着风飘过来,淡得像一场没说透的梦。
我刚想往前走两步,风突然又卷起一大片银杏叶,金黄的叶子在眼前晃了晃,等我再看清时,他们已经并肩往校门口跑了。似乎在追前面和我衣服颜色一样的人,可能是他们的朋友吧。他的身影在满地碎金里忽明忽暗,围巾的一角被风掀起来,又轻轻落下。我蹲下来,捡起一片被风吹落的银杏叶,叶脉里还藏着点未干的潮气,贴在指尖,凉得像那天递围巾时碰到的掌心。叶面上的纹路清晰得很,像把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我叫穆祉丞”,还有晨光里那场“提醒系书包带和递雪松香的围巾”的相遇,都悄悄封在了这片秋日的叶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