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的宁静,像一层薄薄的暖雾,暂时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但风雨,终究会寻踪而至。
这天下午,姜芷渝的手机打破了客厅的寂静。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珍姐”,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执着。她看了一眼靠在窗边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周砚白,拿着手机,快步走进了书房,轻轻掩上门。
“珍姐。”她接通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姜芷渝!”珍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焦虑,透过听筒尖锐地传来,“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都写成什么样了?!‘新晋天鹅耍大牌,无故缺席全球巡演’、‘周砚白抱病,爱徒立刻翻脸不认人’!还有更难听的!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违约金的事情还没扯清楚,几个原本在谈的代言也黄了!你到底要在那公寓里躲到什么时候?!”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下来。姜芷渝靠在书桌边,垂下眼睫,听着听筒里珍姐气急败坏的声音,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她能想象到外面的舆论风暴,也能预见到事业可能面临的断崖。这些,在她决定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珍姐,”等电话那头的声浪稍歇,她才开口,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违约金我会负责。其他的……我现在不想谈。”
“不想谈?!”珍姐的声音拔高,“你知不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是你好不容易拼来的前途!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而且周砚白他现在……”
“珍姐!”姜芷渝猛地打断她,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厉色,“这是我的选择。后果我自己承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珍姐一声长长的、带着失望的叹息:“芷渝,你还年轻,别犯糊涂。这个圈子最是健忘,也最是残酷。你消失太久,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姜芷渝的声音低了下去,“……再给我一点时间。”
挂了电话,她握着发烫的手机,在书房里站了很久。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条,像她此刻晦明不定前途。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表情,才推开书房门走出去。
周砚白依旧躺在窗边的椅子上,姿势似乎都没变过,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春日温煦的阳光落在他脸上,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和得有些不真实。
姜芷渝放轻脚步,想去厨房给他准备点水果。
“电话打完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眼睛依旧闭着。
姜芷渝脚步一顿,心脏猛地收紧。他听到了?听到了多少?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想多说。
周砚白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明,丝毫没有睡意。他转过头,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能穿透她故作平静的表象,直抵她内心翻涌的暗流。
“外面,现在很热闹?”他问,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姜芷渝抿了抿唇,没有否认:“……还好。”
周砚白沉默地看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带着点自嘲,又像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因为我?”
“不是!”姜芷渝立刻否认,声音有些急,“是我自己的决定。”
周砚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楼下花园里新发的嫩绿,淡淡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姜芷渝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是感慨,还是暗示?
接下来的几天,姜芷渝能明显感觉到,周砚白在加速他自己的恢复进程。他不再总是躺着或靠着,开始更频繁地、扶着墙壁或家具,在公寓里缓慢地行走。他吃得也比以前多了一些,虽然依旧挑剔,但对姜芷渝端来的食物,拒绝的次数明显减少。
他甚至主动问起过她一次,关于舞团最近的情况,语气随意,像是闲谈。
姜芷渝拣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了,避开了所有可能涉及她自身困境的话题。
她不想让他担心,更不想让他觉得,她的守候是一种需要他用加快康复来回报的负担。
这天夜里,姜芷渝因为惦记着珍姐白天又发来的、关于违约赔偿的细节邮件,有些失眠。她起身去客厅喝水,却发现周砚白卧室的门缝下,还透出微弱的光。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周砚白并没有睡。他靠坐在床头,腿上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看得极其专注,眉头微蹙,手指偶尔在触摸板上滑动。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她身上。
“还没睡?”姜芷渝有些意外。
“嗯。”周砚白合上电脑屏幕,房间瞬间暗了下去,只有窗外远处的城市光晕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有点事处理。”
姜芷渝走近几步,借着微光,能看到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医生说了你需要好好休息。”她忍不住提醒,语气里带着不赞同。
周砚白没有反驳,只是将电脑放到一边,揉了揉眉心。“这就睡。”
姜芷渝站在原地,没有离开。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她看着他隐在阴影里的轮廓,想起珍姐的那些话,想起外面未知的风雨,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感悄然漫上心头。她守着他,可谁又能来告诉她,前面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周砚白,”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我有点……害怕。”
害怕失去好不容易拥有的事业,害怕辜负他的期望,害怕未知的一切。
黑暗中,周砚白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朝她伸出手。动作很慢,带着病后初愈的迟疑,却又异常坚定。
姜芷渝看着那只在昏暗光线下轮廓模糊的手,心跳骤然加快。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依旧有些凉,但比在医院时多了些力气。他收拢手指,将她微凉的手包裹住,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稳定感。
“怕什么。”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沙哑,却有着一种抚平波澜的力量,“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他没有说更多安慰的话,也没有许诺什么。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和一个无声的握手。
可姜芷渝漂浮不定的心,却仿佛瞬间找到了锚点,缓缓沉静下来。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
在这片温柔的黑暗里,他们彼此依靠,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外面的风浪依旧,但至少在此刻,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他们拥有彼此短暂的、坚实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