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雨浩回到紫宸殿时，案头还放着半盏凉透的参茶，是王冬今早亲手温的。茶盏边缘留着浅浅的指痕，像极了少年平日里握盏时的模样，清瘦却有力。他伸手抚过那微凉的瓷面，指尖传来的寒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殿内的一切都还保持着王冬在时的模样。书架上的书册按他惯用的顺序排列，砚台里的墨还带着余温，甚至御座旁的软榻上，还搭着一件王冬常穿的素色外袍，衣角绣着一朵极小的蓝樱，是他趁无人时悄悄绣的，只盼着能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霍雨浩拿起那件外袍，贴在鼻尖，仿佛还能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像雨后青草般的气息。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他刻意压抑的甜蜜片段，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一遍遍凌迟着他的心。
他想起初遇时，王冬捧着洗漱用具进来，粉蓝眼眸里满是警惕，却在他无意间夸赞他墨磨得好时，耳尖悄悄泛红；想起某个深夜，他批阅奏折至困倦，趴在案上睡着，醒来时身上盖着王冬的外袍，少年正坐在一旁，借着烛火静静看书，粉蓝发丝在火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想起御花园的梅花开时，他拉着王冬的手在雪中漫步，王冬畏寒，他便将少年的手揣进自己的袖中，听他轻声说着江南的梅雨季，眼眸亮得像盛着星光。
“陛下，您曾说，有您在，无人敢欺我。”
“陛下，江南的雨，落在青瓦上，声音很好听。”
“陛下，您要保重龙体，莫要太过操劳。”
少年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清润柔和，带着独有的缱绻。霍雨浩蜷缩在御座上，将脸埋进那件外袍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以为自己是帝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护着想要护的人，可到头来，却亲手将最珍视的人推入了深渊。
他想起天牢里最后一次见面，王冬那双黯淡的粉蓝眼眸，里面满是绝望与不舍。那时他明明看到了少年眼底的爱意，却被所谓的血海深仇和皇权束缚，不敢再前进一步。他以为放他走是成全，却不知王冬早已无处可去；他以为毒酒能让他解脱，却不知那杯酒，也浇灭了自己活下去的所有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霍雨浩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他依旧每日批阅奏折，处理朝政，只是再也没有笑过。他遣散了所有御前伺候的宫人，亲自打理着紫宸殿的一切，像王冬还在时那样，将书册排列整齐，将墨磨得均匀，将茶水温到刚好的温度，可身边的位置，却永远空了。
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御花园的暖阁里，看着窗外的雪景，手里握着一支王冬用过的狼毫笔，一遍遍写着“冬”字，直到指尖磨出茧子，直到眼泪模糊了视线。他派人去江南，带回了少年口中的青瓦、油纸伞，带回了江南的雨水，可再也带不回那个粉蓝发色的少年。
每年梅花开时，霍雨浩都会独自去御花园，站在他们曾经漫步过的地方，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畏寒的少年，正笑着向他伸出手，粉蓝眼眸里满是依赖。可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王冬，”他对着漫天飞雪轻声呢喃，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朕错了。若有来生，朕愿舍弃这万里江山，只做寻常人，陪你看遍江南烟雨，再也不放开你的手。”
风雪漫天，掩埋了他的声音，也掩埋了那段破碎的爱恋。紫宸殿的烛火依旧彻夜长明，只是再也没有人为他温茶，再也没有那抹让他贪恋的粉蓝，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思念，在岁月中无尽蔓延，直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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