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星环城

“哇！！！”伊洛的脸挤在玻璃上，俯瞰着外面疾驰而过成模糊状的风景，兴奋不已。“我们这是在天上飞吗？”

“喏，看天上那些铅云，现在没有任何高空类飞行交通工具可以正常运营了，但这不影响云轨在专用的高度高速运行，在亘夜城技术的加持下，速度其实和高速飞行没有差异。”

“云轨？”伊洛努力向着车窗下望去，除了看不清的景色外别无他物。“轨道在哪儿呢？”

“在上边。”维斯指了指车厢顶，许是云轨的运行实在是太过平稳，连摩擦产生的晃动都无法感觉到，伊洛根本没有注意车顶的轨道。“云轨车体和轨道是没有接触的，悬浮力驱动下不仅乘坐起来更加舒适，速度也可以更快。”

“旅客朋友们，感谢您乘坐Y336次云轨，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为——星环城，目前列车时速为16.7Km/min，预计旅途时间为1小时52分钟，如果有任何需求，您可以使用智能桌板上的呼叫服务，逆野重工祝您旅途愉快。”

虽然刚刚维斯讲的自己几乎都没有听懂，车厢内适时地响起了播报，伊洛盯着时速有些出神，老大倒是教过他一些速度单位的常识，但千米这种单位不应该搭配小时来计算吗，这个分钟是？

“这就被吓到了？”维斯很快就发现这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先知显然比手里的杂志更有趣，于是他把终端放下，饶有兴致地看向伊洛。“嗯……那后面还可以带你去试试时速更快的专线云轨，如果有机会的话，亘夜城的量子传输也是一种新奇体验，毕竟你是个先知，想去哪里都行。”

伊洛倒是没有关注这些，他其实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先知身份到底有多么珍惜，只是不断地观察着自己周围新奇的一切，仿佛这个时候他才开始真正接触世界。

“那为什么上车的时候，我看到其他车厢都有好多的人，我们这里人这么少啊？”

维斯“那当然是因为，我们这里是头等舱啊——”

维斯翻看着手中的菜单，随口回应到，但忽然又意识到伊洛也没有这样分等级的概念，不过他也没有过多解释，不如说点这个小先知更感兴趣的事情:“差不多也是饭点了，我叫个餐你吃吗？”

“吃！”

事实证明，维斯还是懂伊洛的，他看着那个少年大块朵颐着盘子里的牛排，自己拈了几块抹了鱼子酱的寿司。

伊洛“好好吃！这个好好吃啊！”

伊洛眼睛里的光都要溢出来了，手中的叉子上还有半块牛肉。“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喜欢可以再点。哦，现在你吃到的肉都是合成出来的，门径枢纽成立时便禁止了空泡全境内的同类相食恶习，所以这种合成肉就诞生了。”维斯擦了擦手，用刀帮伊洛把牛排切成适口的小块，连肉里的经络都被精确地还原，在高温的炙烤下还渗出些许肉汁。“反正我是尝不出来区别啦。”

“为什么我之前在庇护所的物资里没有看见过？”

“毕竟是高还原合成，价格并不便宜，很多地方不提供是正常的，更不要提你原来在的那种环境，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门径枢纽又是什么？”伊洛并没有为维斯的话生气，他只是感觉自己今天一直在接受一些闻所未闻的名词，大脑有些过载，只好含着牛排瞪大双眼望着维斯。

“这个嘛——你是需要去炬火圣塔认证先知身份的，那时再向你解释吧。”

“好吧。”

“本来这次外遣的预算没有这么多的，不过现在是特殊情况。”

“那我可以再点这个吃吗？”伊洛指了指已经空空荡荡的盘子，伸出两根手指，但很快又小心翼翼撤回一根，让维斯忍不住轻笑起来。

“都说了想吃可以再点，不用那么拘谨，带你来坐云轨本来就是让你见见世面的，放开吃吧，今天你不用买单。”

于是，在维斯看着伊洛一口气干完了三份牛排，一笼灌汤包和一只冰淇淋后，那个少年终于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没想到这家伙年纪不大，胃口倒真不小啊。”维斯抿了抿嘴，反正这次账单都是炎阳报销，为了留住伊洛，这也算是必要花销，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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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下云轨的那一刻，便算是正式进入了星环城的地域，伊洛的双脚刚一落地，便只觉左眼不自觉地有些疼痛起来，然后大量的信息开始不自觉地涌入自己的脑海，车站内熙熙攘攘的人们的未来都在自己眼中如同流水般淌过，一时间令他感到头晕目眩。好在，这种不可控的信息流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些画面最终都在伊洛的脑海中拼凑出了星环城的字样，然后就这样于他空无一物的意识海洋上，建立起一座庞大的城市脉络。

“没事吧？”

维斯的话音将伊洛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能感知到有什么被已经立在了自己的脑海中，只不过他现在还无法触碰。

伊洛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便握住了维斯的手，两人一起走出了云轨站，星环中心的景象也第一次在这个少年的眼前铺展开。

那是他没有见过，没有想象过的样子，高耸的摩天大楼几乎将天幕分割，闪烁的彩色灯光交错下，宽敞干净的街道错综的延伸，不同种族的熙熙攘攘的人们都为自己的事情奔波着，但不是那种为了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的挣扎，人们的脸上平静、自在，恰好是临近傍晚的下班时分，惬意的氛围在忙完一天的城市中散开，于是风格迥异的建筑群，欢笑、自由的人们，都被纳入伊洛的目光里。

维斯“欢迎来到星环，这里是人们在空泡内建立的第一座城市，也是一座充满梦想的城市。”

“【梦想】？”听见这个词的伊洛转身看向维斯，想起了老大的嘱托。

“唔——在这里，一切皆有可能，每个人都可以朝着自己希望的明天而活，无论是攀上高峰还是粉身碎骨，这里永远不缺少追梦的人。”维斯的余光瞥向伊洛，那孩子似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于是他再次拉起他的手。“走吧，先带你回Hc.基地去报道，你要是想看看星环，改天再说带你来逛个够。”

伊洛感受到有雨滴不断地打在他的身上，濡湿了他的毛发，他伸手接住，灰白色的雨水在他的爪心聚成了一汪浅洼。

“这是泪雨，星环城终年无晴，而这种灰白色的雨水像是铅云的眼泪，于是这个名字就被叫到现在了。”维斯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手提箱中掏出了一个腕表，递给伊洛。“差点忘了，被泪雨淋湿容易生病，来，把这个戴在手上试试。”

伊洛很听话的把腕表戴在手上，很快，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无人机从腕表上升起，飞到伊洛的头顶，那径直落下的雨水顿时四散分开，从伊洛的身边淌下。

“这是便携式避雨无人机，应该比雨伞方便多了。”

伊洛见过伞，所长经常在下雨天打着伞游荡巡视，但他也没有真正用过，每次遇到下雨天就只好披上自己用破布做的简易雨衣。

“我们可以坐那个吗？”伊洛用手指着一些乘着滑板状飞行器移动的人们问道，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像试试飞行的感觉。

“那个太慢了，市区中心限速比较严格，这里到Hc.的基地还有一段距离，下次再带你来玩。”

“那我们怎么回去？”

维斯没有回答伊洛的问题，只是一直注视着某个方向，直到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终于向这边走来，他才开口道。

“星语，今天有些慢了啊——”

“这不是在基地里帮忙给新来的小先知准备房间吗——”那个被称作星语的白猫看见了维斯身旁的伊洛，很热络地便凑了上来，热情地招呼道:“你就是伊洛吧，我们新的小先知？我是星语，欢迎加入Hc.哦，大家都在等你呢。”

伊洛“你……你好。”

伊洛只好有些害羞地回应道，眼前的星语看上去也并不比自己大多少，约莫和沐沐一样的年纪。

“行了，赶紧出发吧，先回Hc.再说。”

“没劲，就不能让我和小先知玩会再走吗？”星语无奈地撇撇嘴，一颗黄水晶在他的爪中悬浮，他回头对伊洛说:“准备好，3，2，1——”

一阵强光涌动后，伊洛再次睁开双眼，看见自己正站在一座庞大宏伟的基地大门前，而一旁的维斯和星语已经很自然地迈步而入。

“身份认证通过，欢迎归队——”电子提示音响起，伊洛也进入了基地内部，穿过户外绿植区和接待区，才真正到了Hc.的中心客厅，出乎伊洛意料的是，这里并不像是一个冷冰冰的办公场所，偌大的圆形空间倒是被塞得满满当当，除却那些流动着信息的机器设备，和匆匆而过的出勤队员们，也有不少正围坐在暖黄色灯光照耀下的沙发上，台面上散落着未玩完的桌游，立地小柜里填充着各色零食，倒是很能让人卸下疲倦的感觉。

“走吧，先去总控室见见炎阳副队长吧，他应该已经等你很久了。”

星语和维斯把伊洛带到了总控室的门口，便去忙各自的事情了，伊洛站在门口，心情有些忐忑，虽然自己答应老大不会再害怕任何事情，但现在自己一个人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周围还全都是强大的复烬者，说自己不紧张，那都是不可能的。伊洛还在平复自己的心态，试图让呼吸缓下来，门却自己打开了。

炎阳“进来吧，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呢？”

伊洛走进总控室，满墙密密麻麻的信息流让他有些眼花缭乱，一只橘红色的兔子正坐在最中心的仪器前，但伊洛能看见，并不是他在操控它们。

“你好，炎阳……副队长？”伊洛回想着维斯的话语，主动招呼道。

“你好。”炎阳看向伊洛，平日里没什么神色的脸上尽力保持着和善的浅笑。“你就是伊洛吧，维斯外遣员已经详细说明了你的情况，不必担心，我们不会因为这只眼睛对你做些什么，你永远都是自由的，但既然你加入了Hc.，就希望你能够把这里当做你新的家。”

“诶？哦——好的，谢谢炎阳副队长。”

“毕竟你还只是个孩子——”炎阳起身走到伊洛身旁，揉了揉他头顶略显蓬乱的毛发，说:

炎阳“我也不喜欢说什么讨好的话，你留在Hc.可以得到一个很好的环境，这对你未来很有帮助，当然——我们Hc.也需要你，一位本就该属于我们的先知的帮助。”

“你是指——老大……”

炎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身回到座位上，许是这几天的忙碌有些劳累，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哦～所以你就是那个小先知？”一个不同于炎阳的，更加活泼灵动的声音传来，但伊洛很确信房间里除了自己和炎阳没有其他人，只能警惕地四处张望着寻找声音的源头。“嗨，我又不会吃了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桌面上的投影仪闪烁着，一个没有实体的虚拟形象就出现在伊洛眼前，洋溢出热情的微笑，松鼠特有的卷曲形尾巴也在友好的晃动着。

“你好哦，我是奈尔奈。”伊洛很显然被吓了一跳，他根本无法理解眼前这个自称奈尔奈的虚拟形象究竟是什么，就宛如老大故事中那些游荡的鬼魂。“唔——看起来你应该一时半会理解不了我的存在，不过没关系，作为Hc.的中枢AI，你以后每天都会见到我的，到时候自然就熟悉了。”

伊洛“中枢……AI？”

伊洛对此闻所未闻，于是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奈尔奈，后者嗤笑出声。

“简单来说，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基地里自动运转的一切系统，都是我在操控呢。”奈尔奈一边说着，一边让房间里所有显示屏上的信息流都变成了一个像素笑脸，这才令伊洛明白了自己的功能。

“好厉害！”

“哼哼，那当然——毕竟我可是你们乘白队长为了方便自己乱跑……咳咳——方便炎阳副队处理队内事务，消耗了巨量存在值和知性创造出来的，当然要厉害一些才行。”奈尔奈一边说着，一边把总控室的门再次打开，伊洛回头看见一只白狼正在门外等着自己。“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啦，接下来的时间里，小路会带你简单熟悉一下Hc.基地，玩得开心哦～”

伊洛离开总控室后，跟在那只被唤作小路的白狼身后，在Hc.里随意地游荡着。

“看来维斯说得没错，他真的给咱找来了一位小先知呢。”小路饶有兴致地看着身后好奇打量着四周的伊洛。

小路“初次见面，咱给小先知表演一个魔术吧。”

话音刚落，伊洛就看见面前的原本好端端的小路，忽然就变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路，再一眨眼，就又变成了五个。

“诶？”伊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缺看见那些小路最终又变回了一个，此刻正坏笑着吐舌。

“好啦，不开玩笑了，先带你去你的房间看看吧。”

搭乘上通往宿舍的电梯，看着越来越高的自己，伊洛一直紧紧地攥着小路的手，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我们这是在往上吗？”

小路“当然啦，这是电梯，可以载着人们上楼和下楼。”

伊洛“可我们明明没有动啊——”

迈出电梯，伊洛一路跟在小路身后，绕过一段长长的走廊，伊洛的房间就在一个刚好能看见星环夜景的拐角。

“我们到了——”门口的感应装置为了照顾伊洛的身高特地调低了许多，小路示意伊洛将自己的名片放上去。“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

门被推开的一刻，灯光自动亮起，房间由卧室、卫生间、杂物室和一个小露台组成，总体相对宽敞，尤其是对伊洛来说，这简直是豪宅一般的存在。装潢比较简约风，应该是Hc.统一的风格，但考许是考虑到伊洛的年龄，墙面都选用了高饱和的色彩，所有的家具拐角处都贴上了防撞的软包。零食柜、游戏机、故事书，虽然炎阳不太懂小孩子的心思，但还是让奈尔奈布置得尽可能照顾伊洛，尤其是天花板特地留下了一盏投影，让房顶变成了一片缓慢旋转的星空。

伊洛“这……这真的是我的房间吗？”

伊洛的嘴巴不自觉地张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我不会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小路轻轻捏了捏伊洛的脸蛋，以此来告诉他这些都是为他准备的。

伊洛兴奋地跑进自己的房间，惊讶着会自动出水的水龙头和花洒、蓬松柔软的床铺还有会自动补货的零食柜。在他的观念里，水是需要交易的，睡觉是不需要床的，更没有这样随手可及的食物。

一想到这些，那种最开始的兴奋忽然变成了一股深沉的失落，过去的种种都化作了悲伤，眼泪骤然在他的眼眶中打转。

“诶诶诶，这是怎么了？”小路连忙上前，蹲下来看着伊洛。“是有哪里不喜欢吗？”

“没有，很喜欢，伊洛很喜欢！”伊洛摇摇头，一边用手擦去自己的眼泪。“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回忆。”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小路思索了一会，认为安慰不如实际行动来得有效，于是他主动提出:“走，带你去基地的食堂吃好吃的！”

事实证明，对于一个吃货来说，美食永远是最好的良药。小路在一旁看着伊洛艰难地对着全息菜单在那里手舞足蹈了半天，对着空气点餐实属是有点难为他了，最后还是得他去帮忙。

“点这么多？”小路怀疑地看着伊洛。

伊洛“放心吧，不浪费粮食是咱的第一准则。”

“请进行身份认证。”菜品就在窗口的另一侧，但伊洛只能望着刷卡的地方，努力踮起脚尖尝试触碰。

“哦，差点忘了食堂的窗口没有考虑到你的身高了——”

美餐一顿后，天色渐晚，考虑到伊洛今天刚从雪山回来，小路提议让伊洛先好好休息，明天再继续熟悉基地。

走在回房间的路上，伊洛的目光始终四处环绕着，星析瞳的光芒不停地闪烁，似乎在观察着什么他人所未见的东西。

“在看什么呢，这么津津有味？”

“这里有好多星星——”伊洛没有看小路，而是继续观察着四周。“它们都藏在很多物件里，亮闪闪的，只不过有些的光已经很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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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算是这样过去了，伊洛觉得自己在一天内认识到了太多太多自己未闻未见的新鲜事物，和自己原有的世界认知出入过大，一时间消化不过来。不知道是床太过柔软还是伊洛太过兴奋，他居然有些难以入眠。

床铺的智能系统检测到翻来覆去没有睡着的伊洛，一不小心把伊洛误判成了需要照顾的“幼崽”，于是床边自动升起了护栏，还一边播放起了摇篮曲。

“啧——我四岁就自己养活自己了！”伊洛愤怒地抗议道，却听见一声机械音冷静地回应:“检测到情绪波动，启动摇篮安抚模式。”

于是床铺轻柔地晃动起来，这一夜就这样美好地过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伊洛，起床了——今天带你去基地其他地方看看。”小路早早地敲门，却没有听见回应，但好在炎阳提前给了自己一把伊洛房间的钥匙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小路推开房门，就看见那家伙正躺在衣柜上呼呼大睡，而床铺的护栏已经完全被拆卸，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是后勤部吗？”小路无奈地打开通讯器。

小路“申请给伊洛房间的床换成普通款的，对，暂时不要有什么智能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