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的风与未说尽的话

站台的风与未说尽的话（全文）

火车站台被夏末的夕阳染成暖金色，鸣笛声穿透拥挤的人声，像一把钝刀轻轻划开粘连的空气。林砚攥着浅蓝色的笔记本，指腹反复摩挲着扉页上三人高中时的涂鸦——江野画的歪歪扭扭的篮球，苏念补的小雏菊，还有自己添的“永远同行”四个字，墨迹早已被岁月磨得有些浅淡。

“到了北方记得多穿点，你那怕冷的毛病，别硬扛。”苏念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把一袋真空包装的桂花糕塞进江野手里，那是江野高中时最爱的味道，“还有，按时吃饭，别总熬夜做实验。”

江野接过袋子，指尖碰到苏念微凉的手，又飞快地收回。他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平日里张扬的眉眼此刻柔和了许多，却还是说不出煽情的话，只闷闷道：“知道了。你俩也一样，林砚别总埋在书里，记得多出去走走；苏念，你的画展要是开展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林砚抬起头，努力把眼眶里的湿意逼回去。他把一本厚厚的速写本递给苏念，里面画满了这几年的日常——教室窗外的梧桐树，操场边的小卖部，还有苏念专注画画的侧脸、江野在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想我们了，就看看这个。”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不舍。

火车缓缓进站，蒸汽弥漫开来，模糊了彼此的脸庞。江野背上背包，一步三回头地走上车厢，趴在车窗上用力挥手。“照顾好自己！”“常联系！”“放假一定聚！”三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苏念捂着嘴，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林砚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自己的视线也早已模糊。火车开动了，越来越快，江野的身影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站台的尽头。

两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站台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带着桂花糕的甜香和离别的酸涩。林砚低头看了看手里江野留下的篮球钥匙扣，苏念紧紧抱着那本速写本，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些一起笑、一起闹、一起为梦想努力的日子。

“他会回来的，我们也会再见的。”林砚轻声说，像是在安慰苏念，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并肩的身影，在空旷的站台上，成了彼此此刻最温暖的依靠。

走出火车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晕出一圈圈暖黄的光。苏念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擦干，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走吧，我请你吃牛肉面，就去我们高中常去的那家。”林砚点头，两人沿着熟悉的街道慢慢走着，路边的店铺大多还是老样子，只是门口的招牌多了些斑驳的痕迹。

那家牛肉面店的老板还记得他们，热情地招呼着：“两个小碗牛肉面，加蛋加青菜，对吧？”苏念笑着应下，眼眶却又有些发热。曾经，他们三个总是在放学后挤在这里，江野每次都要加双倍的牛肉，还总抢林砚碗里的青菜，苏念则会把自己的蛋分给两人一半。如今座位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却少了一个最吵闹的身影。

面端上来时，热气氤氲。苏念戳着碗里的蛋，轻声说：“不知道江野现在有没有吃到热乎饭，北方的面会不会不合他胃口。”林砚低头喝了口汤，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驱不散心底的空落：“他适应能力强，会照顾好自己的。”话虽如此，两人都清楚，那个连袜子都要攒到周末洗的男生，独自在陌生的城市里，难免会遇到各种麻烦。

吃完面，两人沿着护城河散步。晚风带着水汽吹来，吹散了些许离别的愁绪。苏念忽然说：“林砚，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像这样，各自去往不同的地方？”林砚转头看向她，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不会的，”他语气坚定，“我们都在这座城市上大学，想见就能见到。而且，不管走多远，我们三个的心都在一起。”

苏念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三人的合照。照片里，江野搭着林砚的肩膀，笑得一脸张扬，苏念站在中间，手里举着刚画好的速写本，眉眼弯弯。“真好啊，”她轻声感叹，“真想回到高中的时候。”林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出手机，把这张照片设成了壁纸。有些时光虽然无法重来，但那些刻在心底的回忆，会永远温暖着前行的路。

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深夜。林砚刚走进宿舍，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江野发来的微信，附带一张火车窗外的夜景图，配文：“已经出省啦，北方的星星好亮。你们早点休息，别熬夜。”林砚立刻回复：“照顾好自己，有任何事随时说。”苏念的消息也紧接着发来：“江野联系你了吗？他那边一切都好吗？”林砚把江野的消息转发给她，看着屏幕上两人的对话框，忽然觉得，距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接下来的日子，三人各自投入到大学的新生活中。林砚读的是中文系，每天泡在图书馆里，看不完的书和写不完的论文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苏念学的是美术设计，画室成了她的第二个家，常常一画就是一整天，饿了就啃面包，累了就趴在画架上眯一会儿。江野则在北方的理工科院校里，和各种实验仪器打交道，偶尔还要去野外考察，忙得脚不沾地。

最初，他们还能每天视频通话，分享彼此的日常。江野会吐槽北方的冬天冷得像冰窖，实验数据总是不理想；苏念会兴奋地展示自己刚完成的设计稿，抱怨老师要求太严格；林砚则会给他们读自己写的散文，分享图书馆里遇到的趣事。但随着学业越来越繁重，视频的次数渐渐变少，从每天一次变成每周一次，最后变成了偶尔在微信上留言。

林砚记得有一次，他因为写论文熬了三个通宵，终于完成时，第一时间想和江野、苏念分享，却发现江野的微信显示三天前才回复过，苏念的朋友圈停留在一周前。他编辑好的消息删了又改，最后只简单发了一句：“论文完成，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过了很久，江野才回复：“厉害啊林大作家！等我回去请你吃大餐！我这边刚结束野外考察，累死了，先睡了。”苏念则发来一个加油的表情包，附带一句：“真棒！我刚画完一幅画，改天给你看。”

那一刻，林砚忽然意识到，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轨迹，那些曾经形影不离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起高中时的夜晚，三人偷偷溜出宿舍，在操场看星星，江野说以后要当一名科学家，探索宇宙的奥秘；苏念说要举办自己的画展，让更多人看到她的作品；林砚则说想成为一名作家，用文字记录下身边的故事。那时的梦想那么纯粹，那么坚定，仿佛只要努力，就能轻易实现。

大一的寒假，江野没有回来。他在微信里说实验室有重要的项目，走不开，只能年后再聚。林砚和苏念约着去了江野家，看望他的父母。江妈妈拉着他们的手，不停地念叨：“小野这孩子，总是这么拼，过年也不回家，真让人担心。”江爸爸则默默给他们倒了茶，说：“男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追求，我们支持他。”临走时，江妈妈给他们装了满满两大袋特产，让他们转交给江野，还反复叮嘱：“让他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从江野家出来，雪下得正紧。苏念裹紧了围巾，说：“真想去看看江野，不知道他一个人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林砚看着漫天飞雪，轻声说：“等暑假吧，我们一起去北方找他。”苏念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好啊！我们提前规划，给她一个惊喜。”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大二的暑假，苏念因为要参加一个全国性的设计大赛，不得不留在学校集训；林砚则接到了一个出版社的约稿，需要在两个月内完成一部散文集。去北方找江野的计划，就这样被搁置了。江野得知后，在微信里调侃他们：“没事，等我忙完这个项目，回去看你们。”可谁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年。

大三那年，苏念的设计作品获得了全国大赛的金奖，她的画展也顺利开展。开展那天，林砚特意请了假，全程陪着她。展厅里人来人往，很多人驻足在苏念的作品前，赞不绝口。苏念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站在自己的画作前，接受着大家的祝福，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芒。林砚看着她，想起高中时那个总是默默坐在角落里画画的女生，如今已经长成了独当一面的设计师，心里满是欣慰。

画展进行到一半时，苏念的手机响了。是江野打来的视频电话，他那边背景嘈杂，像是在实验室里。“念念，恭喜啊！”江野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刚看到新闻，你的画展很成功！真为你高兴。”苏念的眼睛瞬间红了，哽咽着说：“江野，你怎么才联系我？我还以为你忘了。”“怎么可能忘！”江野急忙说，“我这阵子一直在忙一个重要的实验，刚忙完就给你打电话了。可惜不能去现场看你的画展，太遗憾了。”林砚接过手机，对着屏幕里的江野说：“没关系，我们给你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回头发给你。等你回来，让苏念单独给你画一幅。”江野笑着答应：“好啊！等我回去，一定好好庆祝。”

挂了电话，苏念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其实我一直很担心，担心自己的作品不被认可，担心你们不在身边，我一个人撑不下来。”林砚递给她一杯水：“你一直都很优秀，我们都相信你。江野也一样，虽然他不在身边，

但心里一直惦记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