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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头七雨

昔日有别,往日无份

沈砚的“葬礼”,选在他“头七”这天,一个阴雨绵绵的清晨。天空是铅灰色的,细密的雨丝无声地飘落,打湿了沈家老宅的青石板路,也给这场本就肃穆的仪式,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寒凉。

没有遗体,没有骨灰,只有那块在爆炸现场找到的、指针永远停在12:07的残破手表,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个小巧却昂贵的紫檀木骨灰盒里,象征性地摆放在灵堂正中央。盒子前,两束洁白的白菊静静绽放,花瓣上沾着细碎的雨珠,像是无声的泪。

沈家老宅被彻底布置成了灵堂,黑纱低垂,挽联高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烛味和潮湿的霉味。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商界名流、政要显贵、集团元老,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与惋惜,低声交谈着,言语间满是对“沈总英年早逝”的感慨,可眼底深处,却藏着各不相同的心思——有对沈氏未来的担忧,有对权力真空的觊觎,也有纯粹的虚伪应酬。沈氏集团的股价在经历了几日的剧烈震荡后,因沈砚的“死亡”和后续权力分配的不确定性,再次呈现出摇摇欲坠的态势,市场的恐慌情绪显而易见。

姜别穿着一身纯黑的及踝长裙,站在灵堂的角落,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太多复杂的表情,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眼窝深陷,显然是连日来不眠不休、心力交瘁的结果。仿佛所有的眼泪和情绪,都已经在那天夜里的火场边流干了、耗尽了。她拒绝了所有人让她去偏厅休息的劝说,固执地站在那里,目光空洞地望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仿佛要通过那冰冷的木头,穿透岁月的阻隔,看到里面那块定格了他们初恋时光的手表,看到那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

包子因为爆炸时受了惊吓,又吸入了大量烟尘,还在医院接受观察治疗,没有到场。这空旷而虚伪的灵堂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是真正在为那个男人的“死亡”,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与绝望。

沈家的几位远房叔伯和集团元老,聚集在灵堂一侧的偏厅里,压低声音商议着后续的安排。他们的目光不时越过人群,扫向姜别,带着审视、猜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即将到来的权力和利益重新分配的蠢蠢欲动。在他们看来,沈砚已死,姜别不过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纵使手握部分股权,也未必能镇住沈氏这盘大棋,这正是他们趁机夺权的好时机。

仪式按照流程一步步推进,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当进行到“至亲奉盒”环节时,按照习俗,该由最亲近的人将“骨灰”盒请入墓穴,送逝者最后一程。主持仪式的司仪,双手捧着那个盛放手表的紫檀木骨灰盒,步履沉重地走到姜别面前,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肃穆:“沈太太,请您……送沈总最后一程。”

话音落下,全场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姜别身上,有期待,有好奇,也有看好戏的审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如何扮演好“深情寡妇”的角色,为这场虚假的葬礼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姜别缓缓抬起头,目光从那个骨灰盒上移开,落在司仪脸上,又缓缓扫过周围那些或真或假带着悲戚的面孔。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冰封到极致的绝望。

她伸出手,却没有去接那个骨灰盒,而是猛地一挥——

“啪嚓——!”

精致昂贵的紫檀木骨灰盒被她狠狠地扫落在地!盒子摔裂开来,那块残破不堪的手表从里面滚落出来,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最终停在了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前。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脸上的悲戚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错愕。谁也没想到,一向清冷克制的姜别,会在这样庄重的场合,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

姜别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倔强生长的野草。她低头看着地上那块静静躺着的手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灵堂,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送什么送?”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刃,一寸寸扫过全场每一张震惊的脸,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

“他连一根头发,一捧灰,都没留给我。”

“这里面,装的不过是块破表。沈砚的东西,我不要。这虚假的仪式,我也不认。”

她的声音没有哽咽,没有颤抖,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心死成灰的冰冷死寂。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砸在众人的心上,打破了这场葬礼的虚伪面具。

“要葬,你们自己去葬这个空盒子。我姜别,不奉陪。”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不再理会身后那些惊愕、愤怒、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转身,决绝地朝着灵堂大门外走去。黑色的裙摆划过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埃,像一只折翼的黑蝶,义无反顾地飞向门外灰蒙蒙的天空和绵绵的雨丝。

灵堂内,鸦雀无声,宾客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沈家几位长辈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铁青一片,显然是被姜别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却又碍于场合,不便发作。

就在这时,沈砚的私人律师——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神情严肃、始终沉默站在角落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入了灵堂。他似乎刚刚从外地赶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风尘味。他没有理会现场诡异的气氛,也没有去看地上的骨灰盒和手表,径直走到了灵堂前方的话筒前,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厚重的黑色公文包。

“各位,请留步。”律师的声音沉稳有力,瞬间压下了现场的窃窃私语和骚动,“遵照沈砚先生生前立下的、经过公证处严格公证的遗嘱,在他发生意外身故的情况下,有一份最高级别的加密文件,需要在此刻,向指定的继承人公开。”

“遗嘱?!”

“沈总竟然提前立了遗嘱?!”

“指定继承人是谁?!”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沈砚的遗嘱,这直接关乎着沈氏帝国未来的归属,关乎着每个人的利益,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律师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银色的、造型特殊的U盘,高高举起,展示给在场的所有人看:“这是沈砚先生存放在瑞士银行最高级别保险柜中的加密U盘,只有在确认他身故后,才能由我取出。里面包含了他名下持有的沈氏集团全部股份、其个人名下的所有专利所有权、海外信托基金、不动产等一系列资产的无条件转让协议。”

律师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刚刚走到门口、因他的话而停下脚步的姜别身上,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灵堂:

“而开启这个U盘,需要回答一个唯一的加密问题,只有指定继承人才能答对。”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关键的问题。

律师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问题是:我的妻子,姜别的生日,是哪一天?”

刹那间,整个灵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似乎停止了流动!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哗然,投向了门口那个孤绝的背影!

沈砚……竟然把他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毕生积累的所有财富,都留给了这个他曾经逼着离婚、如今又当众摔碎他“骨灰盒”的前妻?!而开启这庞大财富的钥匙,竟然不是复杂的密码,不是繁琐的手续,而是……她的生日?!

这个答案,太过荒谬,太过出人意料,却又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震撼与深情。

姜别的背影猛地一僵!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逆流,又在下一秒冻结!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尖冰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冰冷的雨丝打湿了她的发梢,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看着律师手中那个银色的U盘,看着全场那些或惊愕、或嫉妒、或贪婪的目光,最后,目光再次落在了地上那块静静躺着的、指针停在12:07的手表上。

12:07……生日……

一个荒谬而残忍的巧合,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里反复切割,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张了张嘴,那个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日期,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在对上律师平静而笃定的目光的瞬间,猛地哽在了喉咙里。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她躺在他的怀里,故意赌气对他说:“沈砚,如果你敢忘了我生日,我就带着你儿子和你的全部家当,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你再也找不到我们!”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她记得,他只是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得能溺死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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