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寂静,沉重得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男孩那一声软糯清甜的“妈妈,我饿”,像一颗投入冰封湖面的炸雷,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骇浪。所有高管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下意识地在主位上脸色铁青、周身气压低到极致的沈砚,与门口那个眉眼轮廓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男孩之间,来回逡巡,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探究与难以置信。
像,太像了!那挺拔的眉骨弧度,那挺直的鼻梁,尤其是抿起嘴唇时那微微下压的嘴角,还有眼神里藏着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几乎和沈砚办公室里那张童年照片上的模样如出一辙!
姜别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诡异到凝固的气氛,她低头,眼神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柔和,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轻轻摸了摸男孩柔软的头发:“乖,再等一下,妈妈谈完事情,就带你去吃你最想吃的草莓小蛋糕。” 说完,她重新抬起头,目光瞬间切换回之前的冷静疏离,精准地落在沈砚脸上:“沈总,看来这里不是适合谈正事的地方。关于‘星火地块’的竞标细节,我希望能有机会与您单独沟通。另外……”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些失态的高管,最后重新落回沈砚脸上,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嘲讽,语气平淡却带着锋芒:“看来,贵司的会议纪律,还有待加强。”
这话如同一个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每一个因过度震惊而失仪的高管脸上,更是直接扇在了沈砚的脸上。她不仅在指责他们大惊小怪、有失专业,更是在赤裸裸地暗示,她与这个孩子的出现,与他沈砚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他们的私事,旁人无权也无须置喙。
沈砚的指节捏得发白,骨节处泛出青白色,胸腔里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混乱情绪,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死死盯着那个孩子——那个活生生的、仿佛是他生命延续的证据,再看看眼前这个脱胎换骨、冷静得近乎残忍的女人。她竟然敢!她竟然真的敢带着孩子,以这样强势、这样羞辱人的方式,出现在他的公司,出现在他的核心会议上!
“会议暂停。”沈砚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慑人的寒意,每一个字都透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目光如利刃般死死钉在姜别身上,“姜小姐,请移步我的办公室。”
说完,他率先大步流星地走出会议室,甚至没有多看那个孩子一眼。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秒,会控制不住当场失态,会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总裁办公室的门在身后沉重地合上,隔绝了外面所有探究的、好奇的、震惊的视线。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空气紧绷得几乎要炸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沈砚猛地转身,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翻腾的怒火和铺天盖地的质疑。他几步逼近姜别,高大的身影将她和孩子笼罩在阴影之下,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厉:“姜别!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那个孩子……他到底是谁的?!”
相比于他的失控与暴怒,姜别显得异常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她下意识地将有些怯生的男孩轻轻揽到身后,形成一道保护的姿态,然后迎上沈砚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沈总这是在审问我?我以为,以我们目前竞争对手的关系,我的私事,似乎无需向您报备,也与‘星火地块’的竞标无关。”
“私事?!”沈砚几乎要气笑了,胸腔里的怒火更盛,他伸出手,指着那个躲在她身后的孩子,声音陡然拔高,“一个长得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你告诉我这是私事?!姜别,你‘死’了还不到一年,现在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出现在我面前,你告诉我这是巧合?!”
“为什么不能是巧合?”姜别微微扬起下巴,眼神毫不退缩,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挑衅,“世界这么大,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至于年龄……”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落在沈砚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误导,“沈总是不是忘了,我们正式离婚,也才一年多一点。如果这孩子真的是三四岁,时间上,似乎并不完全吻合吧?”
她的话像一根精准的刺,扎在沈砚的逻辑漏洞上。的确,如果孩子真的有三四岁,那受孕时间确实在他们离婚之前很久,甚至可能在他们关系还相对缓和的时候,这与他猜测的“离婚前后受孕”并不一致。可那孩子的眉眼,那种血脉相连的直觉,强烈到让他无法忽视,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
“你!”沈砚被她堵得一时语塞,胸口剧烈起伏,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的目光越过姜别,死死盯住那个躲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偷偷打量他的男孩。男孩似乎被他凶狠的眼神和拔高的声音吓到了,小身子往姜别身后缩了缩,紧紧抱住姜别的大腿,小声地叫了句:“妈妈……怕……”
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妈妈怕”,像一根尖锐的针,瞬间刺破了沈砚最后的理智。他不再理会姜别的言语机锋,所有的克制与冷静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一个箭步上前,在姜别还没来得及反应、伸手阻拦的瞬间,飞快地伸出手,在男孩柔软的头顶上顺势拂过!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与偏执。
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瞬间滚落,小身子抖得像筛糠。姜别脸色骤变,眼中的冷静瞬间被浓烈的怒意取代,她一把将孩子完全护在身后,眼神瞬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带着刺骨的寒意:“沈砚!你想干什么?!”
沈砚摊开手掌,指缝间,夹着几根刚刚被他顺势扯下的、带着毛囊的柔软发丝。他看着姜别,眼神偏执而骇人,语气坚定得不容反驳:“干什么?做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情!确认一下,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沈砚的种!”
“你混蛋!”姜别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抬手就想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却被沈砚精准地攥住了手腕。他的力道很大,捏得她手腕生疼,骨头几乎要碎了。
“是不是混蛋,等结果出来再说!”沈砚甩开她的手,不再看她愤怒到扭曲的眼神,转身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按下内线电话,声音冷硬如铁,没有丝毫温度,“周铭,立刻进来!把这份样本送到瑞恩生物鉴定中心,做加急亲子鉴定,用最高规格的检测标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动用多少资源,24小时内,我要看到结果!”
周铭匆匆推门进来,看到办公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哭泣的孩子,以及沈总与姜小姐之间浓烈的火药味,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多言,只是小心翼翼地用专用密封袋装好那几根头发,快步离去,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男孩压抑的抽泣声和姜别轻轻的安抚声。姜别紧紧抱着孩子,一遍遍地拍着他的背,眼神里满是心疼,再看向沈砚时,只剩下全然的冰冷、厌恶与失望。
“沈砚,你会为今天的行为后悔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像是一句冰冷的预言。
沈砚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同蝼蚁般来来往往的车流,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透着深深的疲惫与决绝:“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接下来的24小时,对沈砚来说,漫长如同一个世纪。他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目光落在文件上,心思却早已飘远;他听着高管们的汇报,嘴里机械地回应着,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那个孩子的脸,回放着姜别冰冷的眼神。愤怒、猜疑、失望、还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紧紧缠绕,日夜煎熬着他。
24小时刚过,周铭几乎是踩着点,拿着一个薄薄的、印着鉴定中心logo的密封文件袋,再次走进了沈砚的办公室。他的脸色有些复杂,带着几分犹豫,将文件袋轻轻放在沈砚桌上:“沈总,结果……出来了。”
沈砚盯着那个文件袋,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深吸一口气,挥退了周铭,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伸出手,拆开文件袋的手指,竟有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没有翻看前面那些复杂的检测数据和基因位点比对图表,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目光死死锁定在结论栏。
白纸黑字,清晰地印着:
【依据DNA分析结果,支持样本A(沈砚)是样本B(未知男童)的生物学父亲。亲权概率为99.99%,符合遗传学规律。】
99.99%!
铁证如山!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冲击力瞬间席卷了沈砚!震惊、狂喜、愧疚、愤怒……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办公桌上,“咚”的一声闷响,桌上的笔筒被打翻,钢笔、铅笔、橡皮散落一地,发出凌乱的声响,但他浑然未觉。
真的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姜别的孩子!
在他步步紧逼、逼着她签下离婚协议的时候,她竟然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在他以为她已经死于隧道塌方、甚至有过一丝解脱的时候,她却带着这个孩子,策划了一场天衣无缝的“死亡”,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如今,她又带着这个孩子,以竞争对手的身份,强势回归,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她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没有任何预兆。
姜别牵着已经停止哭泣、但眼睛依旧红红肿肿的男孩,站在门口。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极致的嘲讽。
她看着失魂落魄、眼神复杂的沈砚,缓缓地抬起手,一下,一下,鼓起了掌。
清脆的掌声在空旷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是在抽打沈砚的自尊。
姜别鼓着掌,牵着孩子,一步步走到沈砚面前,目光扫过他手中那份还未来得及合上的鉴定报告,红唇勾起一抹极致讽刺的弧度,眼神里带着冰冷的笑意,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恭喜啊,沈总。”
“喜、当、爹。”